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30、家长难见 ...   司徒文章被苏毓提着耳朵拎下楼去了,走廊上一时只剩了司徒景明与顾楼兰二人。   顾楼兰抱臂身前,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一阵,最终还是司徒景明硬着头皮道:“真……真是巧啊。”   “是挺巧的。”她盈盈浅笑,举步绕过她,走进房中。   司徒景明想了想,跟了进去。   顾楼兰斟了一杯酒,递在她手中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,仰脖子喝下去。   司徒景明转了转杯子,却没有喝酒:“你们……什么时候知道我们在房中的?”   “不早,”她道:“也不迟。”   按照礼制,未婚夫妻成婚前是不能见面的,司徒景明纵然脸皮厚,这个时候也感到十分不自在。尴尬之下,她贴着桌子坐下,慢慢地喝着杯中的酒。   “你和汉王感情真好。”顾楼兰突兀地道。  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:“五弟与我一母同胞,感情自然非比寻常。”   “好到可以一起来寻花问柳?”顾楼兰瞥她一眼,眼中却并无恼色:“你这一回,可是害苦了你五弟。”   司徒景明耸了耸肩:“反正我那弟妹也舍不得将五弟怎样了,打是亲骂是爱,五弟此番多半还要感谢于我。”   “就你有理!”顾楼兰嗔她一眼:“若你五弟明日鼻青脸肿浑身带伤,看你还怎么说。”   司徒景明嘿嘿一笑:“依我看,五弟今晚非但没有罪受,反而会享尽温柔。”那一记“衷情”牌可是勾人犯罪的猛药,司徒文章就是再迟钝,也不会放过今晚了。   顾楼兰面上微微一红,不知想到了什么,方才稳压一头的气势荡然无存。见她兀自红着脸在那里发呆,司徒景明酒气上涌,凑到她耳边唤道:“喂。”   顾楼兰鬼使神差地一转头,两人嘴唇说巧不巧地碰到了一起。眼见顾楼兰的面色越来越红,眼神也渐趋迷离。感受着唇上温软的触感,司徒景明心中豪气大增。   说到底,眼前这人可快要是她的女人、独一无二的蜀王妃了,亲一下又怎么了?又不是没有亲过。   这样的想法仿佛赋予了她无限的勇气,她脑子一热,嘴唇微启,便深吻了下去。唇舌在美酒的残液中纠缠着,胃里的酒精慢慢涌上了头,两人全身发热,气息渐粗,身子亦在不知不觉间紧贴到一起。顾楼兰紧紧环着她的脖子,整个人都软在她怀中,仿佛要凭借她的力量才能保持站姿。然而她依靠的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,随着唇枪舌战的日趋激烈,司徒景明的双脚也越来越软,偏生怀中人还把大半的体重压在她身上。   这样一来二去,就只有一个后果。   “碰”地一声,司徒景明终于稳不住身子,两人脚一软,双双栽倒地上。   唇分,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,同时笑出声来。顾楼兰将面颊侧枕在她的胸膛上,感受着她笑起时胸膛的共振。   过了一会儿,她道:“跟我去见兄长吧。”      步入顾府,司徒景明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。   顾府建筑的风格是沉暗与肃穆的,一如顾戎轩的为人,严肃、正派、一丝不苟……   府中下人大多没有见过这位纨绔之名满天下的蜀王,向顾楼兰行礼后,都拿奇怪的目光打量司徒景明。   小姐下个月便要成亲了,怎么还敢公然带个男人回来?   “大人在书房。”在顾楼兰的询问下,有人提供了顾戎轩的去向。   书房外,司徒景明停下了脚步:“顾小姐……”   顾楼兰回头瞪着她,她这才讪讪地改口:“兰、兰兰……你兄长究竟为什么要见我?”   顾楼兰深深看她一眼:“你说呢?”   除了兴师问罪,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。说真的,此刻她宁可面对发了飙的汉王妃,也不愿面对气势汹汹的未来大舅子。那天在含元殿,皇帝宣布婚事后,若不是她溜得快,只怕在殿上就要被顾戎轩给生生撕了。   如此说来,她此刻岂非是来自投罗网的?顾大小姐啊,你怎能将你未来夫婿往火坑你送呢?   将她面上神色阴晴不定,她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,扑哧一笑,推了推她:“好了,不会害你的,快进去吧。”   司徒景明咽了口口水,轻轻敲响了房门。   “进来。”听这声音,似乎顾老头的心情不太美妙?   司徒景明硬着头皮推开门,只见偌大一间书房,四周全是堆放的书册与竹帛,书房角落靠窗处有一张巨大的书案,案上堆满了公文。顾戎轩正坐在那张书案后,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   “顾……顾太傅……”还未开口,底气便已泄了。   “坐。”顾戎轩指了指书案前孤零零的一张椅子,言简意赅地道。   司徒景明心中别提有多虚了,求助地看向顾楼兰,见她递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,这才挪了过去,战战兢兢地坐到了椅子上。   怎么看,这都不像是接见未来妹夫,倒像是在审犯人。   顾戎轩手中把玩着蓝田玉纸镇,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;司徒景明目光飘来飘去,更加不愿第一个开口。   顾楼兰掩嘴一笑:“兄长,我去后院探望锦城,你们慢慢聊。”说着无视司徒景明哀求的眼神,飘然远去。   眼见靠山没了,司徒景明咳了一声,小心翼翼地道:“顾太傅,您……找本王究竟所为何事?”   顾戎轩淡淡地道:“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,只是想到再过几日,你我便是一家人了,就想将殿下找来一叙。”   “哦……”司徒景明眼神飘忽不定,心中迅速编着脱身的理由。   “殿下……觉得舍妹如何?”顾戎轩慢条斯理地开口。   “呃,令妹……很、很好,非常好!能娶到她,是小王几世修来的福分。”   顾戎轩露出一个“原来你也知道”的表情,神色缓和了许多:“舍妹年轻尚小之时,父母便已亡故。她自小便十分懂事知礼,性子也如家母一般温柔贤淑。”   温柔贤淑?顾老头哎,你在说哪位?   “然而小兰也继承了家母性子中的刚烈之处,只要是她认定的,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。”顾戎轩轻叹一声:“说句实话,老夫是不赞成将舍妹嫁与殿下的。”   “是是是,小王生性放荡不羁、任性玩劣……实在配不上令妹。”所以不如取消亲事,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。   “但小兰既然认定了你,米已成炊,老夫亦不好反对。但是,”顾戎轩忽地前倾,粗鲁地揪住了她的领子:“若他日被我听到你薄待了她,即便你是亲王,老夫也要亲手将你砍了!”   这、这还是号称风仪无双的顾太傅吗?怎么这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和那位苏黎将军有得一拼?   “是、是……”她拼命点头,生怕一个不好,让顾戎轩以为她不想负责,而就地砍翻了她。   顾戎轩这才松开她,坐回了椅子里,恢复了风度无双的样子。   “殿下可有想过自己的将来?” 31 31、以退为进 ...   药香缭绕的屋子里,一个身披白衣的羸弱少年斜靠在木质轮椅上,一手拿着书,正专注地翻阅着,持书的手显露出病态的苍白,手背上突起的青色血管蜿蜒虬行着,更为他枯瘦的手增添了几分森涩。   身后,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然接近,他似是完全沉浸到文字的世界中去了,全然没有察觉。   唰啦一声,少年手中的书册被取中,他这才怔了怔,转过头来。   “小锦城,你又躲在屋里看书。”顾楼兰晃了晃手中的书册,笑吟吟地打量着少年:“你先天体虚,应该多晒晒太阳才是。”   “小姑姑,你来了。”少年温和一笑,仿佛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。   “《天朝风物志》?”顾楼兰皱了皱眉,将书随手抛在地上:“你又看这些无趣的书了,你身子弱,看书这种耗费心神的事情,还是少做点好。”   少年滚动轮椅,慢慢将书拾了起来:“锦城真羡慕小姑姑,可以在天下各地走动,看遍万里锦绣江山。”   顾楼兰眨了眨眼:“你若想看,谁会拦着你了?可你却连这屋子都不愿出……你看看你,脸上连半点血色都没有,若是半夜被人撞见了,还道是借尸还魂呢!”   少年摇了摇头:“锦城这身子,早已有一半是入了土的,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,也不知算什么。”   “你少胡说!若你平日注意调养,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决计不成问题。”顾楼兰皱眉轻斥道。   “在不间断的汤药和见不得光的屋子里再活二十年?”少年轻笑着摇了摇头。   “凡事不要总往坏处想嘛,你还小,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。”顾楼兰揉了揉少年的黑发。   “我比小姑姑整整大一岁。”少年认真地申明。   “你就是比我大十岁,我也还是你的姑姑。”顾楼兰在他额上轻戳一下:“小姑姑都要成亲了,你也是时候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了。”   少年神色微僵:“像我这样的,旁人躲尚且来不及,又怎会有人愿意嫁给我?”   “你可别妄自菲薄,堂堂太傅独子,又有一副好皮相,那些名门闺秀抢你都来不及,哪里会嫌弃。”   少年偏头望她片刻,摇头笑道:“小姑姑,咱们不说这些没趣的了。”   “也好,”顾楼兰握住了轮椅椅背:“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。”      “将来?”司徒景明面色微变:“太傅此言何意?”   “不知殿下是如何看待太子殿下的?”顾戎轩单刀直入。   “大皇兄?”司徒景明垂下眼:“大皇兄才能出众,英名远播,是当之无愧的太子,皇位继承人。”   顾戎轩缓缓地道:“我朝皇储向来立嫡不立长,殿下-身为嫡子,乃先皇后所出,难道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么?”   司徒景明蓦地站起身来,诚惶诚恐地向他一揖:“太傅明鉴,大皇兄无论气度才学,都超出小王甚远,若由大皇兄继承皇位,定是国家之幸,社稷之福。小王心中只有顺服,绝不半分不好的心思!”   顾戎轩打量着他,似是在掂量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心。半晌,他点头道:“老夫自是相信殿下绝无他心。只是这一番话,不知太子殿下是否也能相信。”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十年前在承德殿上那一幕,不由得摇了摇头。   司徒景明心中猛地一亮,又是一揖:“愿太傅教我!”   顾戎轩站起身来,在书房中踱着步子:“老夫身为太子太傅,自是知道太子殿下对你的猜忌之心。说到底,他忌惮你,无非因为你是嫡长子,朝中又有一部分大臣曾上奏改立太子,这才对你怀恨在心。殿下莫怪老夫说话不中听,殿下幼时便没了母亲,陛下又一味地溺爱纵容太子殿下,除去占了个嫡长子之位,在皇权争夺中,殿下并无半分优势。”   司徒景明苦笑道:“小王自问才疏学浅,胸无大志,从未想过要与大皇兄争过什么。”   “然而殿下的身份却决定了太子殿下必然要与你为敌。”顾戎轩揪了揪胡子,长叹道:“说句大不敬的话,太子殿下样样都好,就是疑心病太重,缺少了容人之量。”   司徒景明没敢接话,心中却万分冤屈。   她分明是女儿身,却要背负这无端的压力,饱受欺辱。若是当年她母后能预见到今日,不知是否还会做下那等瞒天过海之事。   顾戎轩道:“殿下是个聪明人,在封地一直作出不学无术、横行霸道的样子,减轻了太子殿下的戒心。”   不好意思啊太傅大人,实在是您高估了小王。小王装与不装,都是不学无术的……   “然而此举治标而不治本,时日一长,太子难免再起杀心。陛下在时,太子心有忌惮,自然不敢太过放肆,一旦山陵崩,殿下便大祸临头了。”   司徒景明自然明白,这些话,她在心中早已不知思量过多少遍,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方法。   “请太傅看在兰兰的分上,救小王一命!”他找她来长篇大论,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警告。   顾戎轩摸着胡须,思虑良久,道:“人救不及自救,如今唯有一计,可保殿下长久之安。”   “太傅请讲!”   “主动上书,请求陛下立太子生母为后。”   “李贵妃……”司徒景明自口中轻轻念出这三个字,不禁悚然而惊。   自小在宫中时,虽是司徒承基出面针对于她,但她的种种磨难背后,却总有李贵妃的影子。提到这个名字,又怎能教她不惊?   顾戎轩见她神色不定,叹了一声:“太子之位无人能动摇,立其母为后,不过是锦上添花。如此一来,殿下嫡长子身份立除,威胁太子地位的因素一去,太子自然没有必要再猜忌殿下你。”   “多谢太傅,小王明日便向父皇上书,请立李贵妃为后。”司徒景明深深一躬,心中却叹了口气。   若当真如他所想,那就天下太平了。   “孺子可教也!”顾戎轩欣然看着她,毕竟眼前这人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妹夫,在不动摇立场的基础上帮她一把,何乐而不为。      走出书房时,已是傍晚时分。夕阳西下,余辉洒在顾府的屋瓦上,为其平添了几分神圣。   远处,顾楼兰推着一架木轮椅缓缓走来,宛若沐浴着金光的女神下凡,让司徒景明看失了神。直到身旁顾戎轩轻咳一声,她方回过神来。这才注意到那轮椅上,还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。   “那是犬子顾锦城。”见她目光好奇地打量少年,顾戎轩只好解释道。   “太傅之子?先前小王在京城时,倒是未曾听说。”   “锦城双腿先天残疾,只能在轮椅上生活,因此极少抛头露面。殿下不知,也不出奇。”   司徒景明从他话中听出了深深的痛惜,于是安慰道:“令公子承袭太傅才学,他日未必不能名满天下。”   “多谢殿下美言了。”顾戎轩微微一笑。   “兄长,殿下。”说话间,顾楼兰推着顾锦城来到身前,先向两人行了礼,才道:“兄长,锦城又不声不响地闷在屋里看书了,你怎地不劝劝他?这样关着,对他的身子很是不好。”   “为兄何尝没有劝过,但他哪回听了?”顾戎轩头疼地看着貌似温和实则执拗的儿子:“依为兄看,这府中除了你,他是谁的话也听不进的。”   “我劝了他也未必会听,”顾楼兰伸了伸舌头,狡黠一笑:“所以我就直接把他推出来了。”   眼见顾家兄妹有说有笑,那顾锦城微笑地听着,似乎人人都忽略了她这蜀王。她感到万分不自在,清咳一声,抱拳道:“顾太傅、顾小姐、顾公子,时候不早了,本王还有要事,就先行告辞了。”   “老夫送殿下一程。”   “不敢劳烦太傅。”司徒景明拱了拱手,目光在顾楼兰身上流连片刻,转身向外走去。   远远的,依稀可以听到那顾锦城在问:“小姑姑,他是何人?”   “他呀~”顾楼兰嫣然一笑,凑在他耳边道:“他是你未来的姑父。” 32 32、深宫晚秋(倒V) ...   第二日,算算早朝差不多该结束了,司徒景明这才施施然进了宫。   这个时候,皇帝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,司徒景明找人通报,那人却说皇帝正在接见重要人物,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扰。   司徒景明心中疑惑,却只得退过一旁。等了一会儿,里边的人始终不见出来,她有些不耐烦,便想先回从前住过的武德殿看看。   不过几年没回宫,这殿宇回廊已显得无比陌生,头晕眼花之际,她兴步乱走,却不小心走到了安平宫来。   这安平宫不是别处,却正是李贵妃的居所,她心中一凛,正要迅速离开,忽听得远处环佩声响,似乎有人向这里走了过来。她不及细想,几个纵跃来到不远处的假山下,躲进了阴影里。   只见回廊上走来了一个宫装丽人,远远地看不清面目。丽人身后跟着一名女官,落后五六步的地方,则是两名低着头的太监。   “太子妃娘娘,听说近来贵妃娘娘身子不爽,前番有人错了一点小事,她便发了好大的火儿,您还是不要去了。”   “正因为母妃身子不好,本宫才要前去问安。殿下忙于国事,不能承欢膝下,本宫自要代劳。”声音柔婉温和,令人如沐春风。   “可是……可是贵妃娘娘素来对娘娘您不好,您这时候前去,岂不是……”   宫装丽人停下脚步,细长的柳微微蹙起:“贵妃娘娘怎么说也是本宫的姑妈,自然不会害了本宫。越儿,以后这种话,不可再说了。”   “是,娘娘。”   转过回廊,一行人离假山又近了些。   “娘娘,听说四殿下和五殿下回京了,陛下还为四殿下定了一门亲事,好象……好象是顾太傅家的小姐。”   “顾太傅家的小姐……”丽人沉吟片刻,欣然道:“顾太傅德高望重、风仪无双,他家的小姐,想必也不至于委屈了四郎。”   那女官越儿吐了吐舌头:“可是外边的人都说四殿下贪玩胡闹、任性妄为,害得人家小姐胎珠暗结,这才不得不奉旨完婚的。要奴婢说,是四殿下配不上人家才是。”   “四郎决计不是那样的人,不可胡说!”丽人轻斥道。   越儿道:“奴婢也是听宫里的人说的。”   丽人蹙眉训道:“身在这深宫之中,便该做到立身持正,不可偏听偏信,平白坏了修养。若你再这样不知自律,今后也不必跟着我了。”   “奴婢知错!”越儿吓得跪了下来。   “起来罢,今后注意点便是。”丽人淡淡丢下一句话,不再理会越儿,继续向安平宫内走去。   直到四人远去,司徒景明才悄无声息地自假山后转了出来。   方才那人……是秋姐姐么?   司徒景明微垂下头,面上尽是迷惘之色。   太子妃李晚秋,是李贵妃的嫡亲侄女,父亲早逝,只留下这么个孤女,于是李贵妃便时常将她接进宫来居住。  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九年前,那日司徒景明与司徒文章正被李贵妃宫中女官侮辱,是李晚秋几句话斥退了女官,并差人将他们送回了住所。   打那以后,李晚秋便时常来寻他们玩耍,她比司徒景明大了七八岁,一直像个大姐姐一般照顾着他们,这些年来不知为他们挡下了多少恶意与攻讦。可是说若没有李晚秋,他们兄弟可能根本活不到离宫之国,便被这危险重重的深宫虐得死无葬身之地了。   然而正是因为和他们走得近,不免触怒了李贵妃,渐渐对这侄女疏远起来。但不知为何,她却执意要选李晚秋做太子妃。原本太子妃应从世家大族的闺秀中选,李贵妃这一族并非望族,却因甚得帝宠而一再拔高,甚至聘了李晚秋为太子妃。   适才听她们言语,似乎司徒景明不在的这几年,李晚秋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善,李贵妃仍是对她冷眼相加,甚至有可能会将气出在她头上。   可是,她有什么办法呢……   司徒景明苦笑着摇了摇头:为了不给秋姐姐添麻烦,他近些年已尽量避免与她相见,也约束司徒文章不得去找她,可惜李贵妃并非心胸宽广之人,似乎没那么容易就忘了往日之事。   罢了,知道李晚秋身体康健就好,其他的也不是她能管的。   没有兴致再回武德殿,她原路返回,打算就在御书房外候着。   转过回廊,忽见一人自御书房中走了出来,才在屋外站了站,便有太监笑着上前,殷勤为她领路。那人似乎没有看到司徒景明,径直跟着那太监离去了。   司徒景明的目光跟随着那人,直到她消失在殿宇之间,这才收了回来,脸上一片木然。   原来父皇刚才见的“重要人物”竟是顾楼兰。   可是父皇私下里见她,又是为了何事?   她不及细想,先前那太监已来到她身旁:“蜀王殿下,陛下宣您进去呐。”   “有劳公公。”司徒景明点了点头,待那太监推开房门,她深吸一口气,走了进去。   出乎她的意料,御书房内并非只有皇帝一人,一旁还坐着一个道装打扮的男子,一身青色道袍,银发如雪,面容却出乎意料地年轻。   直觉地感到这男子有些眼熟,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司徒景明无暇思索,低头拜道:“儿臣参见父皇。”   “起来吧,”皇帝似乎心情不错,手中握着毛笔,正在画着什么:“四郎见朕,可有何事?”   司徒景明眼角瞄了那男子一眼,答道:“儿臣想到多日未见父皇,此番是特地来向父皇请安的。”   皇帝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没有离开画卷,漫不经心地道:“四郎如此有孝心,朕甚感欣慰。”   司徒景明咬了咬下唇,气氛有些僵硬,男子起身长揖道:“陛下,贫道尚有要事,先行告退了。”   皇帝微笑着点点头:“散人走好。”   那人向司徒景明看了一眼,离开了御书房。   “有什么事,但说无妨。”皇帝淡淡地道。   “父皇……”   皇帝忽放下笔,缓步来到她身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:“四郎,如今你可长进了。”   父皇这么说是什么意思?司徒景明垂下头,眼珠子转了转,没有说话。   “过几日便要成亲的人了,居然还跑到烟花之地厮混!”皇帝哼了一声:“你可知道,今日朝上薛仪弹劾你在青楼殴打朝臣子侄,参你不知体统?”   “父皇,儿臣——”   “好了,不用说了!”皇帝不耐地挥了挥手:“此事朕已压了下去,以后你给朕收敛一点,知道么?”   “是……”   皇帝负手回到书案前,冷哼一声:“薛仪仗着朕信任他,就如此嚣张放肆了。打狗尚要看主人,他真当朕没他不成么?!”   司徒景明心中一酸,暗暗叹了口气。   打狗看主人,四郎在你眼中,也只是条关系到你颜面的狗而已。若非薛仪触怒到你头上,你是不是连追究都懒得追究了?   “好了,朕还有朝政要处理,若是无事,便回府去罢。”皇帝拿起一本奏折,口气不耐地道。   “父皇……”她咬了咬牙,压下心中的委屈:“儿臣有一事要奏。”   “说。”   “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,后宫同样不可一日无主。母后去世多年,后宫一直由贵妃娘娘在主持。儿臣请父皇加封贵妃娘娘为皇后,奖赏她这些年的辛苦操持。”   皇帝双眉一拧,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:“你说什么?!” 33 33、中宫之位(倒V) ...   安平宫中,李贵妃慵懒地斜靠在矮榻上,榻后两个宫女手持蒲扇,为她驱赶着初夏的暑意。榻旁的香炉里点着沉香,袅袅烟气穿过炉孔蜿蜒地攀升着。   李晚秋跪坐在榻边,轻轻为李贵妃捶着腿。   “重了。”李贵妃突然道。   “是。”李晚秋稍稍收回了些力道。   过了一会儿,李贵妃又道:“轻了。”   四周的宫女太监都露出了不忍之色,李晚秋却神色如常:“是,母妃。”   半晌,李贵妃睁开眼,目光落在李晚秋身上,眼中厉芒一闪而没。   作为媳妇,李晚秋无疑是十分合格的,孝顺、知礼、识大体……几乎没有任何的缺点。   然而……她却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这个媳妇兼侄女儿来。   当年她怜她父亲早亡,特意将她接来宫中团聚。结果她却不知好歹地与那贱女人的两个儿子混在一起,直接或间接地破坏了她的许多安排!   若非李家这一代就只剩了李晚秋一个人,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她进入东宫,坐上太子妃之位。   这些年司徒景明和司徒文章虽不曾再来找李晚秋,但并不代表李贵妃会忘记当年之事。现在她的确没有对付李晚秋的意思,但待到继承人出生,那一切便不一样了。   李贵妃的目光扫过李晚秋微微隆起的小腹,眼神渐渐缓和下来。   将来的皇帝,将会有大部分李家的血统——她满意地想着,凤眼不由自主便眯了起来。   “奴婢参见太子殿下。”殿外传来了行礼声。   司徒承基大步走了进来,见到这个场景不由一怔,接着眉头皱了起来:“娘,秋儿身坏六甲,您怎能让她这样跪着?”   李贵妃不悦地道:“怎么,你的眼中就只有夫人,没有娘亲了?”   司徒承基忙行礼道:“孩儿给娘亲请安。娘,您今日身子可好些了?”   李贵妃懒懒地道:“还是老样子罢。”   司徒承基又看了李晚秋一眼,忍不住道:“娘,秋儿当真不能久跪。”   “罢了,”李贵妃挥了挥手:“既然太子发话了,你便起来吧。”   “是,母妃。”李晚秋慢慢站起身来,随即脚下一麻,身子歪了歪。   “秋儿!”司徒承基忙上前一步,扶住了她:“没事吧?”   李晚秋摇了摇头:“殿下,妾身没事。”   李贵妃眼中寒光一闪,冷声道:“你们都下去罢,本宫与太子有要事相商。”   “是。”侍奉的宫女和太监头都不敢抬一下,迅速退了出去。   “你也回东宫去吧,好生休息,莫要累着了。”司徒承基小声吩咐道。   李晚秋温柔地看他一眼,点了点头,向李贵妃一福:“母妃,儿臣告退了。”   李贵妃冷哼一声,算是应了。   待殿中只剩了两个人,司徒承基在榻边跪坐下来,取代了李晚秋的位置,为李贵妃捶起了腿:“娘,儿子知道你对秋儿多有不满,但不管怎么说,她现在腹中怀着我的孩子,娘好歹看在孙儿的面子上,对她好一点。”见李贵妃面色不愉,他道:“以后这种事,就让儿子来做好了,虽然手法是比不过秋儿,但好歹也是一份孝心。”   李贵妃终是被他逗得笑了:“娘这腿若是经常让你捶,岂不是要断了?罢了罢了,娘知道你的心意,打今儿个起,不必让太子妃到这里请安了。”   “儿子替秋儿谢过娘亲。”司徒承基面露喜色。   “对了,”李贵妃状似不经意地道:“今日你父皇在御书房见了几个人,你可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?”   “父皇见五野散人,只说了些祁福养生的事,至于顾家小姐,无非是夸她贤惠得体,让她成亲之后安心做个贤内助。”   “顾家小姐……”李贵妃露出思量之色:“顾戎轩的妹妹嫁给了老四,你可要小心他起二心。”   司徒承基摇头道:“顾太傅的忠心孩儿绝不怀疑,便是此番嫁妹,也是父皇金口玉言,堵得他无法反驳。这会儿太傅虽然没说什么,但心里还不知怎么犯疙瘩呢。”   “没有是最好了,但防人之心不可无,顾戎轩一向助你决断机要,你得留个心眼。”李贵妃嘱咐道。   “是,娘,儿子明白的。”司徒承基乖巧地应道。   “我听说你父皇还见了老四?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提起这件事,司徒承基的神情立时古怪起来:“老四是自己来见父皇的,还说了个古怪之极的请求。”   “哦?他说什么了?”李贵妃语带讥讽:“总不能自请外放吧?”   “老四向父皇提议,立您为皇后。”   “什么?!”李贵妃一下子坐起身来,神色惊喜里带着狐疑:“老四当真是这样说的?”   “儿子怎敢欺瞒娘亲,”司徒承基笑了笑:“此事决计不会有错。”   “那……你父皇如何说?”二十多年的心愿即将实现,李贵妃的心“碰碰”直跳。   “父皇同意了,并且夸赞老四识得大体、友爱兄弟。”   李贵妃浑身松懈下来,重重靠回矮榻上,面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:“终于……终于……”   司徒承基微笑道:“儿子恭喜娘亲……不,母后了。”   李贵妃拉住了他的手:“承基,你可不是诓为娘的?此事若是有半点不实,我——”   “母后尽管放心,父皇已下令钦天监寻找黄道吉日,为母后举行册后大典。”司徒承基拍了拍她的手背。   “好、好!”李贵妃得意地大笑起来:“为娘终于也有这么一天了!上官月啊上官月,本宫即将成为皇后,本宫的儿子是太子……而你的孩子,从嫡子降为庶子后,很快,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看你还能拿什么跟我比!”她疯狂地笑着,笑声中含着无尽的怨毒。   而司徒承基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,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仿佛性情大变的不是他的母亲一般。   李贵妃陡然停下笑声,森森地道:“承基,老四大婚之日,你可要好好送一份大礼过去。他如此知情识趣,我们自然也当礼尚往来。”   “是,母后。” 34 34、大婚当日(倒V) ...   亲王大婚,其规格比公主下降高那么一点,又比太子大婚低那么一点,端得是礼节烦琐、程序复杂。   也不知钦天监那些吃闲饭的家伙是怎么想的,竟然把大婚定在七月初七,平白为这并非两厢情愿的婚礼增添了无限旖旎浪漫。   被各种礼仪程序折腾了一整日,司徒景明终于能换上新郎喜服,前往顾府迎接新娘。   顾府门前自是一片喜庆的吹打,大喜的日子,连顾戎轩也换上了一身鲜艳的袍服,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,站在他身旁的美丽妇人,想来便是那顾夫人了,只是却没有看见顾锦城。   这种情况下,她也不好多问,下马上前一拱手道:“太傅……”   顾戎轩眼睛一瞪:“你叫我什么?”   “兄……兄长……”司徒景明改口道:“兄长,小王前来迎接新娘。”   顾戎轩笑眯眯地捋着胡须,挥了挥手:“去罢。”早有一群奴仆侍女拥着她向府内去了。   只听顾夫人道:“这蜀王景明年少俊俏,神采奕奕,与咱们小兰倒也般配。”   顾戎轩微笑不语。   到得顾楼兰所在的阁楼之下,出来难人的,居然是陆青弛那小子。背了几首催嫁诗后,司徒景明终于将新娘请了下来,在众人的起哄下,她将顾楼兰负了起来,向府外走去。   吹打喧闹声中,她将顾楼兰负进了喜轿。放下轿帘的一刹那,顾楼兰迅速在她手里塞了件东西,她微微一怔,随即神色如常地将东西塞进衣袖,转身上马。   “起轿!”   想是皇帝老子对这门亲事万分满意,竟将礼堂设在了承德殿,并令她们新婚之夜便在宫中武德殿度过,次日请安过后,再回蜀王府。   对别人来说,这自是求也求不来的荣耀,但司徒景明却在暗暗叫苦,心道皇帝老子你这不是把我放在炭火上烤么?   婚礼由皇帝亲自主持,能来观礼的,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朝廷大员。挽着顾楼兰的手步入承德殿时,她目光迅速在殿中一扫,心中暗自一惊。   坐在最上首的自然是皇帝老子;这种场合,司徒承基也不能像平日那般立在皇帝身旁,于是便在御陛下占了个位置;司徒承基身旁的是满脸不得劲的司徒文章以及微笑着看过来的苏毓;元老大臣如顾戎轩、薛仪等一个不落,全都到场观礼。这自然不是因为她司徒景明有多大面子多高人气,而是这一场婚礼内里的含义实在令人深思,这些老谋深算的大臣们自然要亲临现场,观望观望。   司徒景明在司徒承基身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,心中一暖,却没有多作停留,挽着顾楼兰的手向皇帝走去。   在礼乐声中,两人完成大礼。按照礼制,新娘应当由喜娘护送往新房,可皇帝却呵呵笑道:“四郎,朕要你亲自将王妃送往武德殿,再回来礼敬诸公。”   此言一出,不独司徒景明,众人无一例外是一片愕然之色。   新郎亲自护送新娘前往新房,古来未有此礼!   皇帝此举,莫非是在突显新娘的地位?   会过意来的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顾戎轩,眼中俱是羡艳之色——皇帝愿意贬低儿子的身份来显示王妃的尊贵,那是多么高的荣宠!   顾戎轩在最初的错愕过去后,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神态,捋着胡须,坦然接受众人的注目礼。   皇帝在打什么主意他不知道,但配合一下总是不会错的。   司徒景明很快恢复了常态,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,挽着顾楼兰离开承德殿。   从承德殿到武德殿有一短不段的距离,两人都没有说话,领路的侍从在前面走着,司徒景明紧紧牵着她,怕她看不到前方而摔了交。   “殿下,王妃,武德殿到了。”  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:“你等留在殿外,不必进来伺候了。”   随着殿门缓缓关上,她将她扶到床边坐下,抚了抚胸口,深吸一口气,将她头上的霞披揭了下来。   那是怎样一张美丽的面容啊!   头上是金珠凤冠,满头青丝扎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法式,脸上粉黛薄施,掩不住天生丽质;细眉似柳,眉脚微微一弯,直将人的魂都勾了去;玲珑琼鼻,樱桃小口,微微一抿,便能教人心神荡漾。更不用说那削尖的下巴,半露的雪白颈子及精致的锁骨……   见她目光呆滞,顾楼兰不禁嫣然一笑,随着这一笑,司徒景明的面色刷地红了。   见她如此,顾楼兰更感好笑:“殿下怎么脸红了?”她这个做新娘的还没害羞,司徒景明害羞个什么劲?   “热!”司徒景明猛地回过神来,满面通红地道:“太热了!这才刚刚初夏,天气怎地就如此之热?”她掩饰地拿手扇了扇,但怎么看都像是欲盖弥彰。   “是挺热的。”顾楼兰抿嘴一笑,盈盈起立,伸袖为她拭着额上的汗。   鼻端闻着诱人的馨香,司徒景明更是心跳如鼓,汗出如浆。   该、该死的!平日她怎地没发现这小美人竟是如此的诱人?   危险、太危险了!小美人定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武功,居然只凭一笑就让她心脏狂跳,心神忐忑,高手果然非同凡响!   感到她额上汗越擦越多,顾楼兰笑得愈发灿烂:“殿下若是觉得热,不若将衣服脱了……”   刷地一声,司徒景明一步跳开一丈远,见顾楼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心中不由得更虚了:“爱妃……咳咳,咱们……咱们还是先喝合卺酒罢,之后本王还要出去应酬王公大臣们……”   见她红着脸喃喃地说着,说到最后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。顾楼兰浅笑道:“也好。”上前在白玉杯中斟了两杯酒,递了一杯给司徒景明。   司徒景明好不容易回过了神,接过了酒杯,面上却是一副茫然的表情。   今早的时候司礼官员一直在她耳旁苍蝇似地唠叨着,讲的全是婚礼上该如何如何,进了新房又如何如何。她心中不耐,基本上是左耳进右耳出,能记住新婚之夜要喝合卺酒就不错了,哪还知道合卺酒该如何喝?   “这……合卺酒该如何喝啊?”她虚心求教。   “不学无术!”顾楼兰横她一眼,却是妩媚多过嗔怪。   伸出手臂,与她彼此交缠,顾楼兰将酒杯递在唇边,司徒景明自是有样学样,含了半口酒,正在庆幸这一关顺利通过时,唇上忽感一阵温热,接着那半口酒便融化在两人契合的唇齿间。   合卺酒是这么喝的?司徒景明迷迷糊糊地自问。   回过神来,顾楼兰已与她分开,正笑吟吟地把玩着酒杯,那白皙细腻的素手,竟似比白玉酒杯还要耀眼。   司徒景明只感到方才喝下去的酒瞬间冲到了头顶,脸上热得几乎要冒烟了。   在顾楼兰似笑非笑的目光下,司徒景明落荒而逃。   “本王、本王出去敬酒了!”   顾楼兰张口想要叫住她,但她跑得恁快,转眼便打开殿门逃得无影无踪。   这家伙……她又不会吃了她,跑这么快做什么?   不过……没有关系。   她伸手轻轻在唇上抹了一下,嘴角勾起一个羞涩而妩媚的笑容。   这夜,还长着呢。 35 35、洞房花烛 ...   才步入承德殿,所有人的目光便刷刷地转了过来,那眼神端得是大有深意。   司徒承基不咸不淡地道:“四弟怎地去了这样久?莫不是美人如玉,一个把持不住,就先成就了好事?”   四周传来一阵附和的笑声,司徒景明面上一红:“大皇兄说笑了。”   “四郎,你性子疏狂放荡,成亲之后,可得给朕收敛一点,不可薄待了你的王妃。”皇帝淡淡地道。   “儿臣明白。”她向皇帝拱了拱手。   几轮酒下来,皇帝渐感不耐,吩咐众人尽兴后便先行回了寝宫。皇帝一走,殿中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,群臣喝酒的喝酒,聊公务的聊公务,这里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,那里说四方夷族又如何如何,倒将她这个婚宴主角给抛在了一边。   司徒景明耸了耸肩,正庆幸没人过来逛酒时,却见顾戎轩大步向她走来。   “顾……”她蓦地想起顾戎轩的话,强行改口:“兄长。”   “殿下,舍妹就托付给你了,你万万不可辜负了她的一腔情意。”顾戎轩的话里有嘱托亦有警告,此刻的他,不是什么元老重臣、太子太傅,完完全全是一个爱妹心切的兄长。   “兄长请放心,本王决计不会亏待令妹的。”她小小王爷哪里敢做什么对不起顾大小姐的事,被她吃了的可能性倒是很大。   顾戎轩有些不情愿地揪了揪胡子:“看得出,小兰对殿下一往情深,将来无论殿下纳了多少房姬妾,都请莫要冷落了她。”   纳妾?   这两个字浮上脑海时,她感到背脊一阵刺骨冰凉。   有一位王妃已经足够折腾她一辈子了,再多几个,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?   “兄长放心!”司徒景明笃定地道:“本王这一生,绝不纳妾!”   “好!”旁边传来司徒文章如雷的喝彩声:“四哥好志向,小弟非常之赞同!”   司徒景明瞄了一旁似笑非笑的苏毓一眼,与自家弟弟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神色。   那日之后,苏毓虽看起来没什么特异,但眉眼间那多出来的俏丽与妩媚却是瞒不了人的。这小子果然抓紧机会将他家王妃吃了……不过看第二日司徒文章精神不济的样子,谁吃了谁,还不一定呢。   “对了夫人,你说要送给嫂子一件大礼,礼物何在?”   苏毓笑得意味深长:“先前已亲手送与了兰儿,蜀王殿下很快便会知道了。”   司徒景明被她笑得头皮发麻,只想落荒而逃。   “四哥,我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。”司徒文章神秘兮兮地将她拉过一边,左右张望了一阵,这才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司徒景明好奇地接过,才翻了几页,俊脸顿时红了。   春宫图!上好的春宫图啊!和她画的那种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!   司徒文章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:“有它助兴,四哥今晚定是大杀四方、享尽温柔。”   司徒景明咳嗽一声,毫不客气地将书册塞入怀中:“那为兄……就却之不恭了。”   “四郎,五郎。”身后响起一声轻唤。   两人齐刷刷抬起头来,就见李晚秋向他们走了过来。   “秋姐姐!”司徒文章高兴地打了个招呼。   司徒景明犹豫片刻,道:“秋姐姐,你……”   “没想到几年一过,四郎都要成家了。”李晚秋眉间透露出几分伤感,但更多的是欣慰。   “秋姐姐……”司徒景明两眼微闭,再睁开时,已是一片坦然与澄澈:“这些年,多谢你的照顾。若没有你,定不会有四郎的今日。”   “这是哪里话,”李晚秋下意识地伸出手,随即想到眼前人已是翩翩少年,不再是那个可以让她随意揉脑袋的孩子了:“我与你们情同姐弟,照顾自己的弟弟,是理所当然的事。”   司徒文章道:“秋姐姐,其实这些年,我们——”   “我知道,”李晚秋打断他:“我都知道,我不怪你们。只要你们过得好,姐姐就放心了。”   司徒文章眼圈一红,重重点头。司徒景明却向远处望了一眼,恰恰将一人阴郁的神色收在眼里。   许多年前司徒承基与李晚秋成亲那天,司徒景明头一回将自己灌醉。   最尊敬的人嫁给最讨厌的人,她又如何能不醉?   她知道李贵妃因她与司徒文章而对李晚秋存有偏见——她怎会容许不喜欢的人嫁给自己的儿子?这始终令她想不通。   但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,这些年司徒承基对李晚秋温柔体贴,尽到了一个好丈夫的职责,并没有因为李晚秋接近她二人,而有所亏待。而李贵妃,却因每一次她与五弟的接近,而愈发地折磨起李晚秋,直到……她二人再也不敢出现在李晚秋面前。   转眼许多年过去了,李晚秋的处境依旧没有改变。可她的善良令得她明知不妥,却不忍心冷落两兄弟,明知宫中有无数李贵妃的眼线,仍义无返顾地走了过来。   她兄弟二人,着实欠她良多。      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武德殿,她不由暗自感谢顾楼兰塞给她那块醒酒石,否则这几轮酒灌下来,她今晚可算是蹉跎了。   可是当她看到顾楼兰时,她又恨不得自己喝得酩酊大醉,而不用面对此刻的煎熬。   那张宽大的床榻上,一个浑身雪白纱衣的少女正背对着她,慵懒地卧着。纱衣很薄很薄,她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,半透明的白纱下,妙曼的娇躯若隐若现,勾起人无限遐想。她头上的凤冠不知何时已解了下来,一头黑缎似的长发静静披散在刀削般的肩头上,烛光的照耀下,她整个人似乎都在熠熠生辉。   这一幅美人静卧图在她脑海中交织成醒目的两个大字——诱惑!   司徒景明咽了口口水,心中的危机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,这一刻,她甚至有了拔腿狂奔的冲动。   吞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太过突兀,顾楼兰的身子动了动,似乎已惊醒过来。她慢慢地坐起身,青丝如瀑般倾泻下来,她伸出白皙如玉的素手,将发丝轻轻一挽。只是这一挽的无限风情,便让司徒景明几乎停止了呼吸。   “殿下。”   明眸带着温柔的情意看向她,嘴角若有若无笑容却似表明了她的成竹在胸。   “爱、爱妃!”她慌乱地张口,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。   “殿下去了这么久。”眸光流转,透露出些许埋怨。   “是、是……要敬的人太多了。”她面上泛红,结结巴巴地答道。   “妾身等得累了,便在榻上小憩了一阵,殿下……不会怪罪吧?”她幽幽请罪,口气却让人觉得有罪的应该是眼前的蜀王殿下才是。   妾身?   司徒景明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:“不、不怪爱妃,是本王不好,不该冷落了爱妃。”   顾楼兰优雅地直起身子,肩上的白纱忽地滑落到臂弯,露出了肩上凝脂般的细腻肌肤,一阵异香霎时间飘满了整个寝殿,司徒景明脑中“嗡”地一下,只感鼻子一热,似乎有什么要喷涌而出。   她赶紧捂住了鼻子,慌里慌张地道:“爱妃,衣服、衣服!”   “衣服?”她眼波流转,缓缓拉起了轻纱,盈盈笑道:“这件衣服,是苏姐姐送我的……好看么?”   苏毓送的?看她豪气干云的样子,想不到她居然如此有“情趣”。   不过苏王妃送这么有“情趣”的衣服给顾楼兰做什么?   仿佛猜到了她心中的疑问,顾楼兰嫣然道:“这衣服是用极北天蚕丝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淬炼而成,薄如蝉翼、轻若无物,却刀枪难破。”   原来是刀枪不入的内衣……不过考虑到功能的时候还能兼顾款式,制作人倒是相当了不得。   脑子里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,顾楼兰已向她勾了勾手。   “爱妃?”   “殿下一直站着,不累么?”又一个勾魂夺魄的眼神飘过来,她立刻口干舌燥、汗如雨下。顾楼兰似笑非笑:“殿下怎么又出汗了?”   “热……热……”她捂着鼻子,浑身都燥热起来:“本王、本王去开窗子!”   踉踉跄跄地来到窗边,用力一推,夜风顿时灌了进来,带起一阵香风,她下意识地回头,只见一袭轻纱随风飘起,露出了一具玲珑有致的娇躯。   一瞬间,她张大了嘴,鼻血再也堵不住,顺着手腕淌了下来,脑中阵阵发晕,忽感一阵天旋地转,她脑袋一歪,仆倒在地。   顾楼兰正面泛红晕地将轻纱掩回去,见她骤然晕倒,不禁吃了一惊,快步上前,将她接在怀中。   但见怀中人鼻血长流,还保持着昏迷前一脸呆滞的表情,她不禁莞尔一笑。   这个家伙,还真禁不起引诱。   在司徒景明鼻端按了按,止住了她的鼻血,伸指虚抓,床边的一块白布凌空飞了过来。精心抹去她脸上的鲜血,顾楼兰抱着她的新婚夫婿,抬头望着窗外的一轮弦月,禁不住悲哀地叹息一声。   这夜,还长着呢…… 36 36、攻是不攻 ...   很久没有这样一觉安稳到天亮了。   对于成日生活在死亡阴影中的司徒景明来说,一个美美的觉是弥足珍贵的。而一觉醒来发现正躺在美人的怀抱中,那更是为这美丽的一晚锦上添花了。   睁开眼睛,首先看到的是顾楼兰关切的脸,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正枕在人家的大腿上,而看她眼中的血丝,也不难猜到她竟是一夜未睡。   回过神来,她先往身上摸了摸,发现自己衣衫完整,并未失身后,这才放下心来。背后传来令人安心的气息,她索性闭上了眼,惬意地叹了口气。   “懒虫!”半是宠溺,半是纵容地嗔她一句,她没有移动早已压麻了的双腿,素手轻柔地抚摩着司徒景明的黑发,她眼中满是温柔之色。   这个家伙,不闹腾的时候也是蛮可爱的。   “爱妃,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”她喃喃地问道。   顾楼兰向外看了一眼,道:“寅时。”   “还很早啊……”司徒景明打了个哈欠:“再睡一觉吧。”   “不早了,”她在她微红的鼻子上捏了捏:“该起来给父皇请安了。”   “这个时候,父皇还在上朝呐,”她咕哝道:“再睡一会儿嘛。”   “好好好~真是怕了你了。”她宠溺地戳了戳她的额头:“睡吧,时候到了自会叫你的。”   孰料司徒景明却睁开了眼睛,一眨不眨地看着她。   “怎么了?”她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。   “你一夜未睡?”   “嗯……”她含笑应道:“睡不着。”   她摇了摇头,坐起身来:“是我压着你了吧?”   “不……也没有压多久,”她嫣然道:“别担心。”   骗人……若不是压了她一整晚,她又怎会睡得如此安心?   盯着顾楼兰看了一会儿,她忽然往床柱上一靠,伸直了腿:“来吧。”   顾楼兰微微一怔:“怎么?”   “既然在你腿上睡了一晚,现在就让你睡回去。”她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——欠人情的事情她可不喜欢做。   顾楼兰俏面微红,摇头道:“不必了。”   “要的要的,本王不习惯欠别人的情,在你腿上枕了一宿,让你枕一会儿也没什么。”司徒景明得意洋洋地道:“本王大腿金皮玉骨,枕之可祛百病、延年寿,好处多多,欲枕从速。”   顾楼兰扑哧一笑,打量她片刻,忽伸手逗起了她的下巴:“你不惯欠人情,也好。不过我不想枕你的大腿,你还是用别的法子还这份人情吧。”   在这暧昧的姿势下,司徒景明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,她硬着头皮道:“什、什么法子?”   “嗯……”顾楼兰故意想了想,笑吟吟地道:“以身相许如何?”   见司徒景明红着脸想要反对,她的手指轻柔地划过她的嘴唇,难耐地摩挲几下,笑道:“不对……你已经是我的人了,还是用旁的法子还人情吧,唔,不如……”她慢慢向她凑近,在她慌乱的神情下,蜻蜓点水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:“就拿这个还吧。”   司徒景明呆楞了半晌,直到她得意地松开她的下巴,这才反应过来,一把抓住了她的手,愤然道:“你又戏耍于我!什么……什么我是你的人,是你嫁我又不是我嫁你,应该说你是我的人才是!”   顾楼兰要的就是这句话,闻言嫣然一笑,道:“我嫁你?我倒没看出来。昨晚……也不知道是谁一进房中就脸红害羞,最后还借昏厥临阵脱逃的?依我看,昨儿大婚不是我嫁你,是你嫁我才对。瞧你,扭扭捏捏的,哪里像男子汉大丈夫,倒像个娇羞的女儿家。”   作为丈夫的尊严遭到置疑,司徒景明只感到气血冲头,脱口道:“谁说我扭扭捏捏、临阵脱逃了?!你说我不像男人,今儿我就做一回男人给你看看!”手上微一用力,将她推倒在床上,随即整个人压了上去,不待她失声惊呼,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小嘴。   顾楼兰只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,随即搂着她的脖子迎合起来。司徒景明有心一振“夫纲”,脑子一热,竟将手滑入了她的衣裳,在她温润滑腻的肌肤上游走起来。顾楼兰嘤咛一声,身子陡然软了下来,起伏的胸膛和急促的气息泄露了她情动的事实。   就在事情快要一发不可收拾之际,门上突然被人敲了几下,有人道:“殿下,王妃,时辰不早了,该起身了。”   顾楼兰想要应声,无奈小嘴正辛勤地忙碌着,无暇他顾。   “殿下,王妃,奴婢等可以进去么?”那人又问道。   “进来吧。”司徒景明下意识地答应道。   门立刻被推开了,顾楼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,连忙弹出两道指风,打落床帐,将两人遮挡在他人的视线外。   进来伺候的宫女们看到床帐内若隐若现的、交缠着的两人,不由露出会心而暧昧的笑容。   “将衣服器用留下,你们……你们先下去罢。”顾楼兰有些慌乱地道。   “是。”宫女们掩嘴一笑,其中一人眼尖,上前拾起了沾满鲜血的白布,行礼之后退了出去,并且细心地为她们掩上了殿门。   顾楼兰将那宫女的举动看在眼里,心中不由大羞。那块白布本是用来承接落红的,被收起也不奇怪。但……但那上面的血会不会太多了点?万一、万一那些宫人认为是她失血过多……   想到这里,她顿时大窘,抬头见司徒景明仍是一脸呆滞,心中不由大恼,伸指在她腰上一拧,嗔道:“给我滚下去!”   司徒景明从她身上翻下来,讪讪地赔着笑:“爱妃,本王方才不是故意的,莫生气哈。”   不是故意的才可恶!   “我要换衣服了,给我转过去!”   司徒景明想起方才的光景,不由面上一热,赶忙转过了身,还挪动屁股,坐远了些。   刚才她真是昏了头,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情。虽然她的小嘴是很甜美,肌肤也手感极佳,但自己竟会冲动得什么也忘了……顾楼兰果然是极度危险的人物。   身后传来悉索的换衣身,她又控制不住自己,开始想入非非了。   嗯……昨晚半遮半掩的没看全了,也不知道她的衣服若是全脱了,是怎样诱人的光景。   不对不对!她一个女孩子,肖想另一个女孩子的身体做什么,她真是疯魔了!   不过……若是顾楼兰知道她是的女的,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掐死了她……反正,顾戎轩提刀砍她是免不了的了……   唉,朝夕相处,也不知能瞒得几时,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      司徒景明发现,新任王妃的人气实在是比她高多了。   离开武德殿,一路行来,宫女太监们纷纷向顾楼兰行礼,其殷勤程度,赶得上过年分红包……好吧,虽然这确实是顾大小姐随手派发的红包的威力。不过顾大小姐的亲和力着实让她大开眼界,那一个个热情的眼神抛过来,让她这从小在深宫中饱受冷眼的皇子情何以堪?!   不过……为什么连自家皇帝老子也如此喜欢顾楼兰?   给皇帝上茶的时候,就见他笑眯眯地仿佛狐狸偷着了鸡,似乎娶媳妇的不是她司徒景明而是皇帝陛下本人一般。那满是皱纹的额间眉角都洋溢着喜悦,仿佛在诉说着对这儿媳妇的满意。   话说……皇帝老子到底满意这小美人什么了?脸蛋?身材?还是精明的大脑?   这厢还在苦苦思索,那边皇帝已给了答案:“兰儿温柔贤惠,以后朕的儿子就交由你管教了。”   温柔贤惠……那绝对是假象!父皇,您被欺骗了啊啊啊!   顾楼兰笑吟吟地道:“只怕殿下不服儿臣管教哩。”   小美人你手段高明,本王……本王哪里敢不服啊?   “唔,朕赐你尚方宝剑……”   父皇!您真的要绝儿臣生路吗?不就是管教儿臣么?至于动用尚方宝剑?!   “父皇说笑了,其实殿下现在长进了许多,无论读书习武,都有所进益。”   “哦?”皇帝斜眼睨过来:“既是如此,四郎,今年的课考,可不要再令朕失望了。否则弘文馆和龙武北营,你自己选个地方待着去罢。”   司徒景明打了个寒噤,唯唯诺诺地道:“是,父皇。”   顾楼兰又说了几个笑话,哄得皇帝龙颜大悦,捋须直笑。   “兰儿,今日已晚了,便在宫中陪父皇用膳。唔……四郎,你也留下罢。”最后一句说得有些不情不愿。   父皇……其实小美人才是您的私生女吧?是吧?是吧?!   “如今你皇嫂已有了身孕,四郎也要加把劲儿,给朕生个皇孙抱抱。”皇帝如是嘱咐。   父皇,您会不会是搞错了?要生,也是小美人生吧?再说了,俩女人要能生出个蛋来,才是希奇了!   “唔,四郎,去吩咐下面传膳,兰儿陪着朕好生说说话。”   “……是,父皇。”   心中默念一百遍“父皇偏心”,她满怀怨念地离开了。   待她走后,顾楼兰在皇帝面前坐了下来,正色道:“儿臣近来查到一些事情。”   皇帝叹了口气:“是关于贵妃还是承基的?”   顾楼兰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,皇帝只看了一眼,便露出疲倦之色。   “朕,知道了。”    37 37、二王归京 ...   明德门前,司徒景明独自策马立在路中间,夏日早晨的太阳懒洋洋地晒着,她鼻尖上已缀了不少汗珠。   镇守明德门的贲武卫将士在城门两侧一溜排开,个个盔甲光鲜、目不斜视。贲武卫大将军赵玢站在不远处,一脸尴尬地看着宛如路霸堵在城门中央的蜀王殿下,不知如何是好。   这位小霸王当年纵横京城时,他也没少和她打过交道,知道这霸王无法无天,万万招惹不得。虽说前一阵子她成了亲,似乎收敛了些脾气,但依旧是不好惹的。   他究竟该不该上前告诉她,她堵了别人进城的道路呢?   犹豫半晌,好不容易下了决心,正要走上前,就听得那位长长叹了口气,他战栗了一下,重又退了回去。   算了,这位爷爱干啥干啥吧。   司徒景明叹了口气,伸袖抹去头上的汗珠。   原本大婚之后,她每日喝酒玩乐,小日子不知过得多么滋润。结果今日一早宫中太监就来传皇帝的口谕,说是她的两位兄长今日便会到长安,让她到明德门去迎接。   话说她和这两位的关系又不好,凭啥让她顶着炎炎烈日去接啊?更可气的是,出门时她家王妃正躲在阴凉的书房中,美其名曰读书怡情,其实却是在享用解暑的冰食。真是人比人气死人。   更令她感到不妙的是,皇帝口谕中命她好生读书,似乎过几日便要考校他们几兄弟的文武功课,这怎能不令她有大祸临头之感?   好在这一阵子经过顾楼兰的操练,她好歹有了些长进,再努把力,估计也不至于丢人现眼。   “唉——”她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。   这老二老三的车队怎地还不来呢?   说曹操,曹操便到了。   远处官道上扬起滚滚烟尘,一队人马出现在视野中,看那架势,正是亲王才有的仪仗。司徒景明精神一振,坐直了身子。   车队在城门前停了下来,一个看着像王府侍卫长的男子驱马上前一步,高声道:“前方何人挡道?”   司徒景明道:“蜀王景明奉父皇之命,在此恭候皇兄车驾。”   那侍卫长怔了一怔,身后车帘掀动,一个面色苍白,身着紫色锦袍,头顶赤色远游冠的年轻男子走了下来,一个仆从要上前扶他,却被他挥退了。   司徒景明才看了一眼,便翻下马来,拱手长揖道:“三皇兄。”   “四弟,”来人正是楚王元平,他上前几步,将司徒景明扶起:“为何是四弟在迎接为兄?”   “父皇怜两位皇兄远来辛苦,特命小弟在此迎接。”   司徒元平嘴角浮起苦涩的笑容:“多谢父皇圣眷。”   司徒景明听他中气不足,声音里透着疲惫与倦意,不由问道:“三皇兄可是身子不适?”   司徒元平苦笑道:“一路上颠簸劳累,水土不服,休息几日便无碍了,有劳四弟关心。”   “三皇兄要注意身体,千万莫要操劳过甚。”司徒景明上前一步,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:“到了父皇面前,不论有人问起什么,只管推说身子不适,但仍然挂念父皇,切勿多言。”   司徒元平身子一震,认真看了她一眼,面上愧疚之色一闪而过:“多谢四弟!”   “大家兄弟一场,何必客气。”她言尽于此,这些兄弟们能保一个是一个了。   司徒元平拱了拱手,两人目光在空中略一交汇,各自错开。他转身走回马车,司徒景明将马牵过道旁,车队便缓缓通过城门,沿着朱雀大街直向皇宫去了。   司徒景明缓缓舒了口气,继续等待齐王绍麟的到来。这一等,足足等到了日落时分,齐王的车队才姗姗而来。   车队一停,为首一人自马上跳了下来,金冠锦袍,腰配长剑,长身玉立,风度翩翩。不待司徒景明开口招呼,那人已道:“老四?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  司徒景明拱手道:“小弟奉父皇之命前来迎接两位皇兄。”   齐王绍麟皱了皱眉:“三弟呢?”   “三皇兄一早便已入城,只差二皇兄了。”   司徒绍麟低头打量着她:“父皇差你在此,有何用意?”   司徒景明挑了挑眉:“二皇兄何出此言?”   司徒绍麟冷冷一笑:“父皇从来只将老大捧在手心里,何曾将我们几个当回事了?此番特意派人来迎接,要说他大发善心,本王决计不信。”   司徒景明叹了口气,要说她这二哥文采风流,豪爽任侠,颇有先代侠客之风,但就是性子太直,眼中掺不得沙子,这对一个侠士来说或许不错,但对一个皇子而言,却是致命因素。   “二哥不必怀疑,父皇只是命小弟前来迎接,并未有其他意思。”其实她也不信皇帝老子这一举动目的单纯,但她到现在都还未摸透其中含义,还是等回府后向顾楼兰参详参详吧。   司徒绍麟轻哼一声:“神神秘秘,鬼鬼祟祟!”   见他拂袖便要离去,司徒景明想了想,拉住了他的袖子:“二皇兄!”   司徒绍麟不悦道:“有话就说,吞吞吐吐像娘们一样!”   “二皇兄此番回来,千万莫要再与大皇兄针锋相对了。”   司徒绍麟斜睨她一眼:“老四你何时也成了老大的走狗,为他说起话来了?”   司徒景明轻叹一声:“此番京中风声鹤唳,你我兄弟不知有几个能完好地走出来。小弟只是希望二皇兄不会成为大皇兄第一个下手的对象。”   司徒绍麟皱眉凝视她良久,没有再说什么,转身上了马,一挥马鞭,向城内驰去。   司徒景明目送车队消失在视线中,耸了耸肩,也翻身跨上马。   说了这些,她已仁至义尽,听与不听,就看他们自己了。   在城门口站了这么久,累也累死了,赶紧回府洗个冷水澡,享受一下解暑的冰食,再顺便听一听顾楼兰的看法吧。      “你回来了?”   书房中,顾楼兰手中端着一杯冰镇葡萄酒,正美美地喝着,见她推门进来,她毫不吝啬地送上甜美的笑容。   “你倒惬意。”司徒景明没好气地嘟囔一声,一屁股坐进椅子里,抓起折扇猛摇起来。   “接到两位皇兄了?”   “接到了。”这屋子不知为何,竟越扇越热,她眼馋地盯住了顾楼兰手中的酒杯。   顾楼兰却似全然没有看到,兀自慢慢地啜饮着:“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?”   司徒景明眉峰一颤,敏感地道:“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现在城中四处都是你大皇兄的眼线,你应该不会笨到说一些犯人忌讳的事吧?”   “这倒没有,”她耸了耸肩:“不过是给两位皇兄提了个醒,听不与听,就是他们的事了。”   顾楼兰神秘莫测地一笑,忽端着酒杯走了过来:“听说父皇最近要考校你的功课?”   “不止是我,”提起这事,司徒景明便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:“除了大皇兄,所有人都要参与。”   “你担心自己过不了?”   司徒景明唉声叹气:“像我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,怎么可能通得过?”   “傻瓜,”顾楼兰伸手拨开她耳边乱发,微笑道:“还有我在呢。临阵擦枪,不快也光,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受父皇责罚的。”   司徒景明握住了她的手,心中有些感动,但想起先前她“操练”她的景象,更多的是颤栗:“我要喝酒。”她迅速转移话题。   顾楼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却并没有揭穿她技巧的拙劣:“酒喝完了,怎么办?”   “那……那我叫人去拿。”察觉到不妙,司徒景明意图逃遁。   “笨蛋……别动。”她空着的手揽住了她的脖子,慢慢凑了过来。   司徒景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,接着唇上一热,哺进了一口温暖香醇的酒液。酒液自动顺着喉咙滑入腹中,然后升腾起一片难耐的臊热。   伸手搂住了顾楼兰的腰,令她侧坐到自己腿上,另一手则探入她发尖,感受着那丝缎般柔滑的触感。两人的唇舌追逐嬉戏着,仿佛上瘾了一般,谁也不愿提前撤军。几番厮杀,似是不分胜负,而双方主将都已面泛潮红气息局促了。   顾楼兰忽然“哧”地一笑,挣脱她的狼吻,站起身来,将垂下的几绺乱发捋回耳后。   “不陪你疯了,我去找苏姐姐,晚上就不回来了。”   “啊?”司徒景明一下子从沉醉的状态中惊醒过来,面上一片惨淡。   自从大婚那天发现睡在顾楼兰身旁定能有个好梦之后,司徒景明便合理利用起这“陪睡品”来,反正亲也成了,不睡白不睡。   于是乎每天晚上,她总是以各种借口腻在顾楼兰身上,什么夜风寒冷需要取暖啦、天太黑一个人怕怕啦、床太硬需要软垫啦……在顾楼兰不经意的纵容下,她每次都能阴谋得逞,成功得拥美人入眠。   可是……她刚才说今晚不回来了?   不要啊!她不要孤夜难眠抱被到天明,不要一个人独守空闺不敢睡觉……   见她一脸仿佛吃不到糖的委屈样子,顾楼兰心中满满的俱是宠溺。她伸手在她额上轻点一下:“好了,我走了,乖乖待在家里,不许乱跑,听到了么?”   “哦……”她点头应道。   本王不乱跑,一定认真地跑。   在她颊上轻吻一下,顾楼兰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书房,丢下她一脸幽怨地回味方才葡萄酒的滋味。   她家王妃不在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啊,难道这一晚她注定难以成眠么?   不行!   什么时候起,她变得如此依赖顾楼兰了?   这不是好现象。   不成不成,她得想个法子度过这漫长的夜晚才是,别以为没了顾大小姐,她就活不下去了!   嗯……有了!   她眼睛一亮,想到了一个好去处。    38 38、偷香窃玉 ...   “五弟!五弟呐——”一路直闯汉王府,司徒景明高呼道:“还读什么书,快出来迎接为兄!”   “四哥,你怎么来了?”司徒文章从书房头探出头来:“这几日你不是躲在温柔乡里不愿出门么,怎舍得来看望我了?”   “哟,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?”司徒景明笑嘻嘻地道:“五弟居然会主动读书?”   司徒文章瞪他一眼:“还不是几日后父皇考校功课的事……别告诉我你胸有成竹了?”   “那是自然,”司徒景明得意洋洋:“如今为兄可是文武双修,区区考校又算得了什么?”   司徒文章眨巴眨巴眼:“那四哥自行消遣,小弟继续读书了。”   “哎,等等!”司徒景明忙将他拉进了书房,又仔细关上了门:“五弟啊,为兄远道而来,你就是这么待客的么?”   就两条街的距离,很远么?   “可是四哥,夫人说,今天不把《论语》背下来,晚上就别想进房睡觉。”司徒文章神情悲痛。   她家五弟就算多长一个脑子也不可能一晚就背下《论语》来吧……她算是明白了,今晚苏王妃根本就没打算让这家伙回房。   “咳,五弟啊,你知不知道我家王妃如今就在你府中?”见司徒文章愕然地睁大了眼,她心中了然:“而且她会在府中过夜。”   “那又如何?”   “依为兄看来,她十有八九是要和弟妹秉烛夜话的。”   “什么?那我睡哪里?!”基本权利遭到剥夺,司徒文章立时急了。   “唉,你看,为兄这不也是没人暖床,这才过来找五弟你的嘛。”司徒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她们秉烛夜话,咱们也彻夜长谈。为兄还就不信了,没有王妃——咱们兄弟就活不下去了么?”   “四哥说得是……”司徒文章犹豫半晌,还是觉得不甘:“可是没人抱着,小弟晚上恐怕会睡不着觉……”   “五弟!”司徒景明气急败坏——这小子好的不学,怎么偏偏和她有一样的嗜好:“你都多大的人了,怎么还要抱着别人睡觉?”   司徒文章抓了抓脑袋,毫无羞愧之色,端得是脸皮奇厚:“王妃娶回来,自然是拿来抱的么,难道四哥不是这样认为的?”   “咳……”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,五弟,你好样的:“不说这个了,总之你这《论语》背不下来,咱们还是一起凑合凑合吧。唔,上一次和五弟你一起睡,还是三年前了。”   司徒文章鄙夷地看她一眼:“本王才不要跟你睡,你睡觉会卷被子伸胳膊蹬腿打鼾……猪睡觉都比你安静。”   耶?她有这么恶劣么?怎么没听她家王妃抱怨过?   还有……什么叫猪都比我安静?!   司徒景明怒气上涌:“很好,那你今晚尽管找头猪来抱着睡,为兄帮你把风,肯定不会让弟妹进来撞破你和猪的好事的。”但事后定要满天下宣传开……汉王有恋猪癖什么的,听起来就十分美好。   “四哥,小弟知道错了……”   “嗯,知错能改,就是好孩子。”      夏季的夜晚,窗外蝉鸣连声,屋内一片燥热,令人难以成眠。   书房的凉榻上,两兄弟同时睁开眼睛,叹了口气。   “四哥,我睡不着。”   “我也是啊,五弟。”   “不知道夫人她们,现在在做什么?”   “大概也在睡觉吧……”脑海中各自浮现出自家王妃的身影,两兄弟再次叹息一声。   没有王妃的日子……可怎么过啊?   司徒景明猛地坐起身来,三下两下套好了鞋:“五弟,为兄内急,去一趟茅房。”   司徒文章也跳起身来:“四哥,小弟去取些冰品来消暑。”竟是连鞋也不穿就跑了出去。   司徒景明出了书房后,径直便向司徒文章的卧房走了过去。她现在一点都不内急,倒是有些心急。   潜过去偷偷看看顾楼兰在做什么,听听她的声音,或许就能睡个安稳觉了……当然,千万不要误会,她决计没有对那女人存什么心思,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,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了,肯定是这样!   一路行来,偌大的汉王府竟连个守卫都没有,不知是她没有发现,还是主人对自己的武艺太过自信。   卧房近在眼前,司徒景明猫着身子三两步闪过去,将耳朵贴在墙上。四周一片寂静,屋内也没有丝毫声响。   莫非是睡了?要不翻窗进去看看?   这个想法才升起,她便打了个寒噤,摇摇脑袋把这个不要命的念头甩掉。   开什么玩笑,里边那两位都是武力值奇高的,这屋子可谓是龙潭虎穴,没有超硬的命格,还是不要冒险的好……   又听了一会儿壁角,确定听不到什么后,她便准备原路返回。此时身后劲风骤响,有什么向她扑了过来。亏得她蹲了那么久马步,脚力奇佳,下意识地一蹬,便向一旁闪了过去。那东西重重撞上了墙壁,接着捂着脑袋呻吟起来。   “五弟?”司徒景明认出了这个狼狈的身影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  “四哥,怎么是你?”司徒文章哼哼唧唧地站起身来:“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敢来偷香窃玉呐!”   偷香窃玉?   司徒景明翻了个白眼——也不看看屋里的是谁,哪个小贼这么不长眼偷了进去,定是死无全尸。   “话说回来,五弟你不是去取冰品了么,怎么取到这里来了?”   司徒文章神色有些不自然:“我……我是路过的,倒是四哥你,如厕怎么如到这里来了?”   “四哥,莫非你是来——”   “五弟,莫非你是来——”  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,均露出会心的微笑。   “彼此彼此。”司徒景明拍了拍自家五弟的肩膀。   “四哥,现在咱们该怎么办?”司徒文章瞄了窗户一眼:“要不,偷进去?”   看啊,偷香窃玉的小贼出现了……   “你不要命了?”司徒景明压低了声音:“若是被抓住了……”   “就看一眼,”司徒文章固执地道:“否则我今晚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。”   “咳咳……”为兄也是啊:“那……就看一眼吧?小心点,别惊动了她们。”   司徒文章这才嘿嘿一笑,贴着窗户听了一会儿,悄无声息地将窗子打开。他探头进去张望一阵,做了个手势,带头爬了进去。   天上各路神仙保佑,希望此番不要有去无回了。   司徒景明对天拱了拱手,也蹑手蹑脚地爬了进去。屋内一片漆黑,隐约可以看到前方呆立不动的司徒文章。   “五弟?”她上前推了推他,小声唤道:“五弟,你在发什么呆?”   司徒文章仿佛傻了一般,一点反应也没有。   “五弟?五……”  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,多年与刺客老兄打交道的经验及时挽救了她,她猛地后仰,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危险,却忽略了背后的袭击。背上几处穴道微微一麻,下一刻,因动弹不得而向后倒去的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   五弟,你可害惨我了!   黑暗中火光一闪,随即烛台上的蜡烛燃了起来,照见了一旁苏毓嗔怒的脸。   那么此刻抱着她的人就是……   抬起眼,果然瞥见了顾楼兰似笑非笑的样子。   “蜀王殿下,汉王殿下,”顾楼兰悠悠地道:“怎地这样有兴致,居然做起偷香窃玉的小贼来了?”   五弟啊,为兄早已劝过你……如今落入魔爪,后悔也来不及了!   她向司徒文章使了个眼色,无奈他正一脸傻笑地看着他的王妃,完全接收不到她的暗示。   汉王殿下……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?   “什么叫偷香窃玉,”司徒景明口头上自然不能落了下风:“自己的媳妇儿,能算偷么?”   见她靠在自己怀中一副享尽温柔的样子,顾楼兰面上一热,迅速将她扶直:“说吧,你们摸进屋里,是做什么来了?”   司徒景明正待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,司徒文章已脱口道:“来看夫人!”   五弟……你这样老实,将来会吃亏的……   在顾楼兰似笑非笑的目光下,司徒景明若无其事地道:“五弟怕黑,本王是来陪他的。”   顾楼兰笑得十分灿烂:“苏姐姐,我先走一步。”   苏毓点了点头,手已毫不客气地拧上了司徒文章的耳朵。司徒文章惨叫一声,求助的目光不断射向司徒景明,奈何她正自顾不暇,因为顾楼兰的手也伸了过来。令她松一口气的是,顾楼兰只是揪住了她的领子,将她拖出了卧房。   一路被拖到花园里,司徒景明脚下一绊,整个人向顾楼兰扑了过去。猝然不防之下,顾楼兰被扑倒在地,两人滚作了一团。   “喂,你、你给我起来!”被司徒景明压个正着,顾楼兰不由羞嗔道。   “起不来~”司徒景明懒洋洋地道:“你不是点了我的穴道么?”   “你——”这便是所谓的,自作孽,不可活么?   “话又说回来,你有手的,做什么不自己推开我?”这小美人莫非被压上瘾了? 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顾楼兰面色更红:“方才摔倒时,被碎石撞中了穴道……”   “那没办法啦,”司徒景明满不在乎地道:“只能这样了。”身下压个软软的肉垫,不知多舒服,她自是没有意见。   顾楼兰无言以对——这家伙是脸皮厚无所谓,可她不一样!若是被巡夜的侍卫发现,她还要不要做人了?   “对了爱妃,”司徒景明心情大好,口气也就轻松得多:“方才你和弟妹在房中,都嘀咕些什么了?”   “我们在商量如何收拾你们,”顾楼兰笑得甜美,司徒景明却无端感到阵阵阴风:“过几日父皇的考校,你们可以不当回事,我们可不能。”   “所以……呢?”   “所以从明天开始,你们要在一起读书、习武。每日功课若是我们不满意,你们就休想回房睡觉!”   看起来……她的好日子就要熬到头了…… 39 39、两小无猜 ...   “子曰,学而时习之,不亦悦乎。”   “子曰,温故而知新,可以为师亦。”   “子曰,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,则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。”   “子曰……”   司徒景明终于忍无可忍,将手中《论语》重重拍在书案上:“这个子,怎么这么多废话?!”   “子曰,做人要有耐心,识时务者为俊杰,四哥你就忍一忍吧。”司徒文章百无聊赖地翻着《春秋》:“这四书五经是必考的,不读肯定过不了。”   “子没这么曰过。”司徒景明咬牙切齿:“子倒是曰过,读不如睡,睡不如逃。”   “书房外有层层侍卫把关,四哥若有自信,便尽管逃。”司徒文章仍在翻着书,但眼中却明显没有焦点。   司徒景明整个人趴在了书案上:“五弟,那天咱俩装病吧?要不,咱们出去和弟妹打一架,躺上个十天半月的?”   “四哥你真是不知死活……父皇考校过不去,最多挨几声责骂,禁几天足也就是了,他不会那么狠心把咱们扔进弘文馆的。若是和夫人打起来,只怕半条命就去了。”   “说得也是,”司徒景明眼睛一亮,顺手将《论语》一抛:“那就不读了,禁足有什么大不了,现在和禁足也没什么区别。”   书房门猛地被人打开,《论语》说巧不巧,直冲那人面门而去,司徒文章心中一紧,就见那人迅速抬手,轻巧地将《论语》接住了。   爱、爱妃?!   司徒景明吓得瞬间失声——方才的话,她不是听到了吧?!   却见顾楼兰抛了抛手中书册,不紧不慢地道:“殿下将《论语》扔了,想必已经熟记于心,倒背如流了?好,我就考一考你,子曰……”   司徒景明二话不说冲上前抢回了《论语》,坐回案边读了起来,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。   顾楼兰满意地点点头,看向司徒文章,却见他早已率先进入状态,摇头晃脑的样子很是有趣。   “苏姐姐说了,若是今日考校《春秋》过了,就放某人回房。”   “某人”眼睛大亮,看书效率顿时翻倍。   “还有某人,《论语》读了三日,今儿若是还背不下,以后都给我抱被子睡去。”   这威逼利诱顾大小姐用得可真纯熟……不过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,换成诱我逼他啊?   “是……”她有气无力地答道。   “十日后便是册后大典,父皇很有可能在那时候考校你们,给我抓紧一点。”抛下这句话,顾楼兰翩然离去。   “册后大典……”司徒景明眼皮一跳:“这么说,父皇果真下定决心了?”   “好了四哥,父皇册谁为后都跟咱俩没关系,谁做皇后咱们兄弟的处境都不会改善。到了那日,只当是看一场猴戏便是。”司徒文章翻过一页,凉凉地道。   “你说得对……”司徒景明摇头苦笑:“读书、读书……”      才步入厅堂,司徒景明就被眼前环肥燕瘦的四名美丽少女晃花了眼。   见她进来,少女们齐齐蹲身行礼,娇声唤道:“参见殿下。”端的是训练有素,行止一致。   司徒景明被这一浪莺声燕语弄得晕乎乎的,顺口问一旁的陆青弛道:“喂,赶车小哥,这些美人是哪里来的?莫不是要送个哪个死老头的?”   不好意思啊,那个“死老头”就是你。   陆青弛苦笑一声:“回殿下,这四名宫人是太子殿下送与殿下的新婚贺礼。”   司徒景明眼睛一亮:“送给本王的礼物?本王怎地不知道?”   陆青弛咳嗽一声:“是小姐亲手收下的。”   司徒景明一个战栗,装模作样地道:“咳,既是王妃亲自收下了,那便罢了。”   “小姐亲自训练了她们一阵,如今让在下送来给殿下检阅。”   司徒景明为“训练”二字缩了缩脖子,接着兴致勃勃地道:“她们都会什么?”   “双斧,马槊、大锤、长戟。”   话一说完,司徒景明额上冷汗已淌了下来。   我亲爱的王妃啊……您老人家究竟在想什么?居然让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儿去学那什么斧头大锤?您、您居心何在啊?!   不过话又说回来,经过小美人亲手“调-教”,这些美人儿想必能够派上一些用场了。   “她们叫什么?”   “芙蓉、玉凤、如花、双月。”   “啊咳咳咳咳!”司徒景明立时被口水呛了个正着:“这、这不是倚香楼的四……四……”   “四大花魁。”陆青弛微笑着点点头:“小姐说,给她们取这样的名字,有助于殿下回忆起往昔的‘峥嵘岁月’。”   还峥嵘岁月呐,就凭那些彪悍的特长,本王就一辈子不想再见到她们!   鼻子里哼了一声,司徒景明昂高了脑袋,甩甩衣袖,一脸不屑地走了出去。      顾楼兰蜷缩在她怀中,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小衣,领口间露出的雪嫩令得司徒景明心猿意马、神思不宁。   当然,温香满怀却不能吃还不算悲剧,悲剧的是这个香艳刺激的时候还要背书。   “子……子曰……子曰……”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曰得下去,满脑子都是“食色性也”:“爱妃呐……传说有个姓柳的小子能坐怀不乱,是不是真的?”   “你说呢?”顾楼兰飞过来一个勾魂夺魄的眼神。   司徒景明身子顿时软了一半:“绝对是骗人的!要么就是那小子怀里坐着的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,肯定不是爱妃这样的小美人。”   “我很美么?”她盈盈浅笑。   “美!当然美!”司徒景明自问万花丛中过,遍览美女无数,但能与顾楼兰相提并论的,却少见得很。这小美人年纪小小就生得如此祸国殃民,要再长大一些,那还得了?   想到这里,她又为自己有先见之明而将这小美人娶回家而沾沾自喜。   本王这天下第一纨绔,自然要坐拥天下第一美人才是。   “爱妃美得倾国倾城、沉鱼落雁、闭月羞花、祸国殃民、惨绝人寰——嗷!”话到一半戛然而止,却是小美人听不下去,而伸手拧上了她腰间的嫩肉。   “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?”顾楼兰秀眉微蹙,指间用力转了转,这才松开:“方才背到哪里了?”   这小美人……可当真不好糊弄,这样都转移不开她的心思。   “唔,兰兰啊,”低头在她颈窝亲昵地蹭了蹭:“如此良辰美景,咱们就不要管那没情趣的‘子’了,不如……做点什么吧?”   “殿下想要‘做’什么?”她俏面微晕,嫣然浅笑:“妾身不明白。”   又妾身?完了完了,这小美人的玲珑心里不知又在转什么折腾人的主意了。   “喝喝酒,赋赋诗什么的……”   “殿下还会赋诗?”顾楼兰似笑非笑。   “好歹……好歹本王的母后也是才学卓绝之人,本王、本王会一点也不奇怪吧。”作不出来,剽窃总行了吧?反正母后的就是她的。   顾楼兰点了点头:“先皇后是天下闻名的才女,我仰慕已久,可惜无缘一见。”   “天下闻名又如何,”司徒景明的口气陡然冷了下来:“君王宠眷一衰,最后还不是只得含恨而终的下场。”   察觉到她话中深深的悲伤,顾楼兰伸手抱紧了她:“别想那些不快的事了,你不是要喝酒赋诗么?”见司徒景明面色一僵,她莞尔笑道:“你喝酒,我赋诗,行了吧?”   “好吧……既然爱妃这么说,本王就勉为其难答应了。”成功转移了顾楼兰的注意,司徒景明自然十分得意,伸手便将她横抱起来,向屋外走去:“喝酒去喝酒去~”   “你……笨蛋,放我下来!”顾楼兰抓着她的耳朵拧了拧,嗔道:“你想让我穿成这样出去让人看么?”   “这还不简单?”她顺手脱□上亲王袍服,往顾楼兰身上一披:“这样没问题了吧?”   这家伙……当真惫懒之极!   不过话说回来,她能赋诗的话,应付考校可就容易多了。   “父皇考校你的时候,你只推说自己近来在学诗,然后随口赋一首,多半便能过关了。”到时候她少不得要打通关节,怂恿皇帝同意文考就考诗赋才是。   “真这么简单?”赋诗虽然也很要命,但比起读四书五经来,还是赋诗好过一些。   “就这么简单。”顾楼兰伸手在她额上戳了戳:“不过这几日的书还是要读,万一到时候有什么变化,你也能应付得过来。”   司徒景明耷拉下脑袋,有气无力地应了。   “爱妃啊,赋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,本王此刻哪里赋得出来,不如爱妃赋一首来听听如何?”剽窃就要剽到底,小美人的,不也是她的么?   “无赖!”她白她一眼,道:“你听好了,这首诗,我只念一遍,记不记得下来,就看你了。”   司徒景明连连点头。   妾发初覆额,   折花门前剧。      郎骑竹马来,   绕床弄青梅。      同居长干里,   两小无嫌猜。   …… 40 40、赋诗之难 ...   九月初四,册后大典正式举行,举国上下都为此忙碌起来。据说其隆重程度,超过了开国以来任何一次册后大典,由此可见皇帝对即将成为皇后的李贵妃的重视程度。   李贵妃十六岁入宫,二十五年来,皇帝宠眷从未间断。皇后去世后,皇帝虽未改立皇后,但她始终操持后宫大权,已同皇后无异。膝下一子更是得皇帝宠爱,五岁时被立为皇太子,待遇宠眷,远胜于其他皇子。   立李贵妃为后,早在群臣的意料之中,只是想不到皇帝会拖延到现在才有动作。   繁杂的仪式进行了一整日,到得晚上,皇帝在承德殿中设宴,款待群臣,五品以上在京官员均有资格参加。   承德殿分为里外两层,里层坐席只有朝中重臣、外番来使或是皇帝特加宠眷之人才有资格落座,而较大的外殿则设其余官员的坐席,只有重大国宴才用得上。   如今这承德殿上人山人海、花团锦簇、觥筹交错,向帝后祝酒过后,百官自由敬酒,谈笑风生,好一派热闹景象。而内殿之中,则要收敛许多。   正如顾楼兰所言,皇帝果然在这种场合下考校诸王的功课。太子司徒承基自不必说,他文采风流,皇帝多病体弱,他在重臣辅佐下多次监国,文章笔法是有目共睹的。而长期在封底的四兄弟就成了皇帝考校的对象。   在顾戎轩状似不经意的提议下,原本打算考诸王四书五经的皇帝欣然同意改考诗词歌赋。   “二郎向来仰慕古时侠客,当年一首《剑侠引》名动天下,广为传唱。”皇帝笑吟吟地捋了捋长须,显见心情极好:“今日不若以同样的题目再赋诗一首,让诸卿们见识一下司徒二郎的豪气如何?”   司徒绍麟一身紫色亲王袍服、金冠玉带,端的是丰神俊朗、见者心折,竟将首席的司徒承基也给比了下去。   闻言他离席来到御陛下,翩然施礼后,长声道:“父皇,儿臣以为今日册后大喜,做些打打杀杀的诗赋未免太不应景。儿臣前日读到先人诗赋,其中一首,甚得儿臣之心。不若在这承德殿上念了出来,让诸位品评品评如何?”   “哦?”皇帝有些诧异,但也没有反对:“二郎且念来听听?”   司徒绍麟别有深意地看了一身皇后礼服、意满志得的李后一眼,深吸一口气,放声吟念起来。声音低沉,却能准确无误地钻入每个人耳中。   “夫何一佳人兮,步逍遥以自虞。魂逾佚而不反兮,形枯槁而独居。言我朝往而暮来兮,饮食乐而忘人。心慊移而不省故兮,交得意而相亲……”   几句话一出口,皇帝捋须的手重重一顿;李后虽还是笑着的,眼中却已露出阴狠之色;众臣神情古怪,看向司徒绍麟的目光中不免带了几分怜悯和惋惜;唯有司徒承基笑容如故,微微点头,全然看不出异样。   “……心凭噫而不舒兮,邪气壮而攻中。下兰台而周览兮,步从容于深宫。正殿块以造天兮,郁并起而穹崇。间徙倚于东厢兮,观夫靡靡而无穷。挤玉户以撼金铺兮,声噌吰而似钟音……”   吟咏还在继续,司徒景明虽听不明白,但见众人神情有异,也知道司徒绍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。她扯了扯身旁顾楼兰的衣袖:“二皇兄念了什么?”   “是大才子司马相如的《长门赋》,”顾楼兰注视着司徒绍麟,眸中精光闪动:“说的是古时皇后遭皇帝厌弃,被囚居在冷宫的故事。你二皇兄在这种场合下念出来,分明是讽刺皇帝不念先皇后旧情,同时暗示新皇后宠眷难久。”   “二皇兄……”司徒景明两眼微闭,摇了摇头:“是我们兄弟中最有胆色之人,只可惜……”   可惜,命不久矣。   “……惕寤觉而无见兮,魂迋迋若有亡。众鸡鸣而愁予兮,起视——”   “住口!”皇帝重重一拍案几,九龙金樽被震倒地上,四周顿时安静下来,连外殿的官员也停止了笑闹,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。   “今日是册立皇后的大喜日子,你吟咏此赋,居心何在?!”皇帝怒喝道。   司徒绍麟嘴角紧抿,露出倔强之色,没有答话。   “皇后是你的嫡母,你作赋讽刺,何等不孝?朕生出你这逆子来,便是让你如此忤逆君父的?!”皇帝越说越怒,大喝道:“千牛卫何在?”   “陛下!”李后忽开口道:“二郎的母妃早逝,他许是触景生情,念及亡母罢了,此为大孝,臣妾又怎忍怪罪?”   皇帝皱起了灰白的眉:“你还为这逆子说情?”   李后拣起地毯上的金樽,为皇帝满满斟上一杯,亲自喂到了皇帝嘴边:“二郎亡母当年与臣妾交情甚笃,二郎思母之情,臣妾亦感同身受,不由……想起了早逝的先皇后。”   听得她提起先皇后,皇帝怒色顿时缓和许多。   “依臣妾看,二郎非但不当罚,还应该赏。”李后笑吟吟地道:“臣妾恳请陛下追封后宫历年来逝去的妃嫔,至于先皇后,则应追加封号,以示陛下念旧之情。”   皇帝意味深长地望她片刻,点头道:“皇后果真贤德,你的请求,朕准便是。”   “多谢陛下。”   皇帝瞪了司徒绍麟一眼,喝道:“逆子,还不滚回席上去!”   司徒绍麟脸色难看地拱了拱手,退回了坐席上。坐于他上首的司徒承基含笑看了他一眼,没有说话。   接下来楚王司徒元平老老实实地作了一首颂圣之诗,文采虽不错,但念得却是战战兢兢,气势全无,闻者连连摇头,便连皇帝也一脸的不耐。待他作完,皇帝挥了挥手,他便无趣地回到了席上。   楚王之后,自是轮到了司徒景明。起身的一瞬间,顾楼兰在她手上捏了捏,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。司徒景明点了点头,快步来到御陛下,抬头看着皇帝。   “四郎成亲之色,这气色倒是好了很多,”皇帝摸了摸胡须,调侃道:“你的王妃想是功不可没。”   司徒景明面色一热,低声道:“父皇说笑了。”   “新婚燕尔,想必其乐融融,四郎就以‘情’为题,赋诗一首如何?”   此话正中顾楼兰下怀,她嘴角勾起浅笑,看呆了无数偷看过来的世家公子。   但见司徒景明整了整衣冠,横踱几步,思忖片刻,长吟道:“枫亭驿外霜满天,执手怨别空华年。”   顾楼兰眉心一蹙,握杯的素手紧了紧——这并不是她让司徒景明记熟的那首诗。   “……锦书遥寄丝一缕,只羡鸳鸯不羡仙。”   吟罢,殿上为之一静。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眼神之冰寒,令司徒景明浑身一颤。   良久,只听“咣当”一声,却是李后手中酒樽失手落在了地上。 41 41、前尘似梦 ...   此诗虽然哀婉缠绵,却并非什么才情惊艳的好诗。然而一些敏感的人却注意到了帝后异常的神情,纷纷在心中嘀咕起来。   酒樽落地的声音惊醒了皇帝,他摸了摸颔下胡须,面上重新浮起笑容:“四郎此诗哀婉动人,尽诉离别之苦,想是有感而发了?”   司徒景明低下头道:“十年前王妃前往青城山学艺时,儿臣心中难耐离别之苦,故写下此诗,聊解相思,父皇见笑了。”   听得“青城山学艺”几个字,李后娥眉一跳,神色更加僵硬。   “确是好诗,”皇帝别有深意地看向李后:“皇后以为如何?”   李后恍神了片刻,露出木然的笑容:“陛下所言甚是,臣妾没有异议。”   “四郎与王妃感情甚笃,朕亦很是欣慰。兰儿,朕这逆子从小贪玩胡闹、不学无术……却肯为你吟诗作赋,朕真该感谢你才是。”   顾楼兰起身一福,浅笑道:“是父皇教导有方,儿臣不敢居功。”眼角向司徒景明一瞥,暗忖这诗不知是她从哪里剽窃来的,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。   “四郎——”   “陛下,”李后忽站起身来,面露疲倦之色:“臣妾身子不适,想先行告退。”   皇帝审视她良久,方道:“身体要紧……来人呐,扶皇后回安庆宫歇息。”   司徒承基慌忙上前扶她,却被她挥退了,自行退往偏殿。太子意味深长地瞥了皇帝一眼,慢慢回到席上。   皇后不在,皇帝自然兴味大减,也不令司徒文章上来作诗了,自顾自地喝了几樽酒,便下令宴会散场,自己由司徒承基搀着回了寝宫。   司徒文章大大松了口气,左右张望着找寻司徒景明,却发现她已先走了。正要拽着苏毓回府,就见苏黎迎了上来。   无视司徒文章惊恐的神色,苏黎道:“殿下、王妃,请留步。”   “大、大……”司徒文章正要叫大舅子,忽地想起苏黎的话,硬生生改口道:“苏将军,找、找本王何事?”   “哥哥。”苏毓笑着唤了一声,得回苏黎一个宠溺的眼神。   “此番承德殿上饮得甚是不痛快,不知可否借一步,到殿下府上痛饮一番?”苏黎一本正经地道。   请你上门?那与阎王敲门何异?!   司徒文章张口便要拒绝,苏毓却截住他的话头,笑吟吟地道:“殿下早已埋下十坛上好的竹叶青,就等哥哥光临了。”   喂喂,那是给四哥的酒!   苏黎面露微笑,点了点头:“那就多谢殿下了。”   “车驾已在宫外,哥哥随我回府吧。”苏毓深深看了他一眼,率先走出了承德殿,苏黎则跟在后头。司徒文章发了一会儿呆,咬咬牙,也跟了上去。   方才司徒文章在找司徒景明时,她正好离开承德殿,顾楼兰正要招呼她,想了想,却悄悄跟了上去,两人一前一后,消失在人群中。      先皇后所居的“玉藻宫”自皇后死后便已封存,即便中宫主位已换了人,皇帝依旧没有让人搬到这皇后正宫居住。   推开封存已久的大门,李后穿过外殿,快步来到后方的寝殿,熟悉得仿佛在自家庭院散步。   点亮烛台,殿内的一切都按先皇后在时的样子摆放,一切仿佛都不曾有过改变。   李后的手轻轻抚过冰冷的香炉,黯淡的明珠,最后落在了雍容华丽的梳妆台上。   “女为悦己者容……”李后嘴角扭曲出凄凉的冷笑:“上官月,你扫眉画唇,究竟是为了谁?”   “月姐姐,我娘说女孩子要学会打扮,才有人喜欢。”许多年前,一个小女孩认真地对另一个小女孩说道。   “可是兄长说,女儿家当修身读书,才学之美,远胜形容之美。”小女孩眉目如画,一派婉约温柔。   先前的小女孩不满地嘟起了嘴:“成日里兄长兄长的……你哥哥又不是女孩子,哪里懂得这些!”   另一个小女孩盈盈一笑,为她理了理乱发:“难道月姐姐不施粉黛,枫儿便不喜欢我了?”   她口气轻松,眼神却有些凌厉。小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,上前挽住了她的手:“谁说的,枫儿喜欢月姐姐……只喜欢月姐姐!所以月姐姐也不可以喜欢别人哦。”   她没有回答,只是微笑地凝视着她:“枫儿,为我梳妆罢。”   “月姐姐,你不是……”   她轻轻抚着小女孩的面颊,神色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人心:“女为悦己者容,只要枫儿喜欢,月姐姐愿意为你扫眉画唇。”   ……   李后的指甲深深刺入手心,鲜血慢慢淌了下来。   “上官月,是你先违背誓言,背叛了我们的感情,就别怪我辣手无情!”   “可是……既已遗弃了感情,为何还要念念不忘?”.   “十里平湖霜满天,寸寸青丝愁华年。对月形单影相望,只羡鸳鸯不羡仙。”   一身淡雅青衣的少女似笑非笑:“枫儿又到哪里去剽窃了这诗来?”   另一名少女不满地嘟起了嘴:“就不能是我自己作的?”   少女纤指轻点她细腻的额头:“若你能作出这样的诗来,我这才女的名头索性让给你便是。”   少女笑嘻嘻地靠在她肩上:“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月姐姐。月姐姐你不知道,前几日我读诗的时候看到了这几句,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你去青城山的那几年。对月形单影相望,只羡鸳鸯不羡仙……月姐姐,你有没有想我?”   青衣少女凝神看了她片刻,轻声吟道:“枫亭驿外霜满天,执手怨别空华年。锦书遥寄丝一缕,只羡鸳鸯不羡仙。”   少女呆楞片刻,忽然红晕上脸,摇晃着她的手臂不依道:“好哇~月姐姐你笑话我!”先前听人说青丝能代表情意,便当真剪了一缕,寄给了远在青城山的她。此刻被她提出来,自然感到又羞又恼。   “傻枫儿,只羡鸳鸯不羡仙,我又岂会不明白……”青衣少女抚摩着她的头发,轻叹道:“但得一人心,白首不相离……如此而已。”   ……   拉开梳妆台的抽屉,打开一支精致的玉盒,里边静静躺着一缕青丝,青丝上用红绳仔细地系好了。   “上官月,你都不要我了,还留着这没用的东西做什么?!”李后紧咬着下唇,眼中掠过冷狠绝望之色,忽地抓起那缕青丝,凑向烛火,仿佛要将一腔爱恨都随着火焰燃尽。   身后陡然传来脚步声,李后霍然回头,迎入眼帘的,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。   “月姐姐!”她身子有一颤,失声轻呼。   来人一怔,随即躬身一揖:“贵……皇后娘娘。”   她在痴心妄想什么呢?上官月早已死了十年,尸骨都已化作飞灰,又怎可能出现在这里?   “原来是四郎,”李后意兴阑珊地道:“你不回府,怎地来了这里?”   “四郎想念母后,所以回玉藻宫看看。”司徒景明紧盯着她:“倒是皇后娘娘怎地又兴致来这荒废了的宫殿?”   “兴之所至,随意走走罢了。”李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:“四郎方才作的诗着实精巧,看来这些年确实长进不少。”   司徒景明苦笑道:“好叫皇后娘娘知道,这诗其实并非四郎所作,而是……母后生前的遗作。母后在世之时,常常吟诵这首诗,四郎听得多了,也就记住了。”   李后娇躯一颤,疾声问道:“你母后可有告诉你,她因何写这首诗?!”   “母后只说她曾对不起一个人,心中十分愧疚。母后每次读起这诗,神色都很悲伤,病情也加重几分。母后死前很想见这个人,可那人却始终避而不见。母后……是带着遗憾去的。”   李后慢慢转过身,背部微微耸动,没有出声。   “母后说……她不曾后悔。”   红烛燃到尽头,两具纠缠的娇躯也渐渐平静下来。   少女一脸满足地枕在只属于她的温暖香怀中,急促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。   “月姐姐,你可后悔了么?”她仰头望着少女平静的脸庞,心中隐隐不安,总觉得将来的某一天,她会离开自己:“后悔与一个女子在一起?”   少女低头凝视着她,片刻,轻轻吻在她兀自残留的香汗的额上:“不悔的。一直……不曾后悔。”哪怕顷刻便要分离,哪怕她即将嫁入皇家,她依旧不悔爱上一个女子。   温柔地将吻印在她的心口上,少女满足地闭上眼,陷入沉眠的最后一刻,她喃喃地道:“永远不要离开枫儿,月姐姐……”   ……   “不曾后悔……不曾后悔……”李后轻声呢喃着,仿佛痴了一般。   “皇后娘娘?”司徒景明轻唤了一声。   李后猛地回过神来,将那一缕青丝紧紧攥在手心,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道:“本宫累了,先行回宫歇息,四郎,你也莫要耽搁太久,早些安歇罢。”说着不待司徒景明回答,转身匆匆离去了。   司徒景明默默地看着她华贵的衫角消失在屏风后,目光闪动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   “殿下。”   司徒景明略略偏头,才发现顾楼兰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旁。   “爱妃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握住了她的手:“咱们回家吧。”   顾楼兰目光温和地看着她,片刻,点了点头。   “好,回家。” 42 42、欲加之罪 ...   汉王府的书房。   地上静静地躺着两个酒坛子,司徒文章满面通红地趴在苏毓大腿上,早已醉死过去,而她手中还抱着一坛子酒,仰脖子灌着。   苏黎看着她,眼中流露出欣慰:“小妹的酒量还是这样好,为兄自愧不如。”   苏毓放下酒坛子,豪气万千地抹了抹嘴,笑道:“哥哥三杯就倒,居然还敢向殿下讨酒喝?”   苏黎有些尴尬:“实在……实在是事态紧急,为兄才不得不找借口。”   “究竟何事如此紧迫?”苏毓眉一扬,神色肃穆下来。   “楚王要谋反!”苏黎压低了声音:“不,应该说,太子殿下要楚王谋反。”   苏毓蹙起了眉:“怎么说?”   “昨日太子秘密将我召了去,暗示我绍武卫配合他的人搜查楚王府,言道楚王私藏兵器,密谋造反,他不日便要请旨调查此事。我拿此事去问父亲,他却让我来问你。”苏黎苦恼地道:“十六卫中,东林卫才是负责搜查警戒的,我绍武卫不过是守延平门的,太子为何要找我办这件事?”   苏毓想了想,道:“太子此番必是在试探于你。苏家是几股中立势力之一,数百年来只忠于皇帝陛下,所以无论皇位如何更迭,我们几家始终屹立不倒。而如今我嫁了汉王为妃,太子心中自然有所顾忌,要重新考虑苏家的立场。”   “那……小妹你又是如何看的?”   苏毓思忖片刻,道:“今后无论如何,苏家都要站在太子那边,适当地表达自己的忠诚。自打我嫁入皇家,苏家的中庸立场荡然无存,除非依附太子,否则苏家必有灭门之祸。”   “可是,小妹你却是……”   苏毓温婉一笑:“小妹既已嫁人,便不再算是苏家的人。只要苏家坚定地站在太子那边,适当的时候,再与我断绝关系,便能安然度过这一关。”   “断绝关系?!”苏黎决然道:“这万万使不得!”   “哥哥,牺牲小妹一人,能保全家老小性命,那便再值得不过。”苏毓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哥哥莫要忘了父亲和嫂子,还有你尚在襁褓中的女儿。”   苏黎咬着牙,神情痛苦。   苏毓语重心长地道:“将来或许真有那么一天,太子要下手对付汉王。以我的立场,自不能为家族出力,只求不连累苏家便是。”   “到那一天,我……我……我宁死也不会害了小妹。”苏黎坚定地道。   苏毓心中感动:“哥哥,有你这句话就够了。将来的事还说不准,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,你也不必难过。如今依附太子,却是刻不容缓的。你回去请示爹爹后,便回复太子殿下罢。”   苏黎点了点头。   “纵然你不答应对付楚王,十六卫中,总有追随太子的,楚王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劫。如今只希望,太子的手,不要这么快伸向汉王。”   在苏黎担忧的目光下,她低下头,轻柔地抚摩着司徒文章的黑发,神色温柔之极。   “无论如何,我会尽我所能,护他周全。”   “真到走投无路之际,陪他一死,也就是了。”      蜀王府后花园的凉亭中,司徒景明斜倚着亭柱,翘起二郎腿,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。顾楼兰被她搂在怀中,纵使热得香汗淋漓,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。   凉亭中间的石桌上,摆着一壶小酒,几碟小菜。   “册后大典过后,总算能悠闲一阵子了。”司徒景明对此刻的状态万分满意——坐拥美人、对月小酌,简直是人生至乐。   顾楼兰接过她递来的冰镇葡萄酒,悠悠地道:“过一阵子便是父皇五十大寿,你若不好好准备礼物,到时候拿不出东西来,少不得又要挨一顿责骂。”   司徒景明赔着笑:“本王不是还有爱妃出谋划策么?爱妃比本王聪明,自然能想到好点子的。”   “就知道偷懒!”顾楼兰嗔怪地横她一眼:“要我帮你备礼物也成,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。”   “什、什么事?”受惯了她的古灵精怪,司徒景明的口气便有些犹疑不定。   “方才你不是在承德殿上说,‘十年前王妃前往青城山学艺时,儿臣心中难耐离别之苦,故写下此诗,聊解相思’么?”顾楼兰颊带浅红,笑意盈盈。   “本王……本王有这样说过?”司徒景明矢口否认。   “嗯?你说什么?”顾王妃秀眉轻挑。   “好吧……本王是这样说过,那又如何?”司徒景明硬着头皮承认道。   “如何?”伸出一指,轻轻挑起她的下巴,顾楼兰的笑容充满了危险的诱惑:“你说得倒是天花乱坠,实则又记得多少呢?我的殿下?”   “呃,这个……”   “只怕殿下根本就不记得十年前见过妾身了吧?”她一脸的幽怨。   又、又来了!   司徒景明心惊肉跳:“十、十年前……记忆中确实有一道美丽动人的身影,久久挥散不去,一直温暖着本王受伤的心……想、想来便是爱妃罢?”为了性命,她随口乱扯。   顾楼兰笑得灿烂:“原来殿下还记得妾身呢!妾身当真感动万分……唔,那日在御花园中偶遇,殿下穿着御制袍服,小脸红扑扑地,可爱得紧呢。”挖个陷阱,就等某只笨蛋来跳。   “啊,对对对,本王就是在御花园里第一次见到爱妃的!”某只笨蛋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:“爱妃当时也很可爱啊,一见之下,本王终身难忘!”   顾楼兰笑得更加灿烂了:“殿下可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情景?”   “唔……自是记得的,”司徒景明满头冷汗:“爱妃的身姿,本王牢记于心,不敢有片刻或忘。”   顾楼兰盈盈笑道:“殿下怎地出了那么多汗?”   “热……都怪这天气,实在是太热了!”司徒景明不敢去抹,汗便越出越多。